正文 第四章

一夜沒有霹靂消息。正商量對策,門鈴響,霹靂回歸。大人們鬆口氣,人總算平安回來,可心還懸著,接下來孩子會怎麼爆發?霹靂若無其事進門、換鞋、脫外衣,一如平常。

楊爾綳不住:「昨晚哪兒去了?整宿不回家,大家跟著一晚上沒睡。」

「一晚上不回來就不睡?那我一年不回來,你們還不困死了?」

「你在英國沒辦法,在家我們能不操心嗎?」

「有什麼可操心的?把我一人扔英國好幾年,我不也活下來了?」

「沒事就好,昨晚在哪兒住的?」郎心平盡量風輕雲淡,緩和氣氛。

「朋友家。」什麼朋友?楊爾嘴沒張開,表情搶先發問。「女朋友家。」霹靂索性不讓她張嘴。

「那也往家打個電話啊,手機也不開,不知道我們會擔心嗎?」

「我可以對自己負責,不勞你們擔心。」霹靂往自己房間走,把聒噪甩在身後。

李博懷叫住女兒:「霹靂,你昨晚去過茶餐廳了?」一句話捅破窗戶紙。

霹靂小身影釘在門口,半天沒動,逃避不過去,她必須面對。

楊爾、郎心平也沒料到李博懷會在這時候把事情挑明,仨大人小心翼翼等著核爆炸。

霹靂轉回身,一臉嚴肅:「既然說到這兒了,那就談談吧。」究竟怎麼談?大人們其實還沒想好,霹靂被動變主動,「不知道怎麼開口?那我先說,你倆離婚,還得外人告訴我?」

楊爾:「我們是想找個合適時機再跟你說。」

霹靂:「現在就合適,說吧,什麼時候離的?」

李博懷:「半年前。」

霹靂:「誰先提出來的?」

李博懷:「說不上誰先提的,我和你媽都有這想法,商量著辦的。」

霹靂:「我想聽點具體的,為什麼離?怎麼離的?誰先說?」

楊爾一向打頭炮:「我跟你爸性格不合,你也不是不知道,當初結婚等於是姥姥、姥爺包辦……」

「我知道,可都過這麼多年了,為什麼偏偏這會兒離?」

「其實早想離,以前怕你年齡小,接受不了,才一直湊合著,現在你長大了,我們沒必要再拖了。」

「把我打發到英國去,是不就為你們早點離、自我解脫啊?」

「兩碼事兒!送你去英國留學,完全是為你好,跟我倆離婚一點關係都沒有。」

「反正客觀事實就這樣,把我發配出去,你倆就離了。」

「什麼叫發配?你以為送你去英國上學容易?那要花錢的,不是小數,我整天奔命似的賺錢,都是為了你的前途,怎麼一點情都不領呢?」

「你喜歡賺錢,沒人逼你,別說是為我,其實是為你自己。」

「你這麼說話太讓媽寒心了……」

眼看談話又被楊爾拉回陳年爛棉花套,霹靂拽回離婚主題:「別跑題,現在說離婚呢,你倆說離就離,怎麼事先不問問我意見?」

「問你意見能怎麼著?你不同意,我倆還就不離了?」

「家是咱們仨的,我是重要家庭成員,家裡決定任何事情都有我一票。」

「我倆散我倆的,他還是你爸,我還是你媽,我倆的家都是你家。」

「你們就為自己痛快,先斬後奏,硬塞給我一個結果,逼我接受。」

「就算我們為自己,又有什麼大錯?為一個不幸福的婚姻憋屈二十年,我已經夠對不起自己了……」

「打住!」霹靂斬斷她媽的訴苦大會,把發言權給李博懷,「爸,你怎麼一直不說話?我想聽你說。」

李博懷:「霹靂,我和你媽性格差異太大,在一起生活,對雙方都是折磨,其實早該分開,之所以拖了十幾年,主要是為保護你,怕你受傷害。現在你大了,受的也是現代教育,應該能理解父母的選擇。」

「能理解,不能接受。」

「你不希望父母分開,這是人之常情,可對我和你媽來說,離婚是一個正常、必然的結果,雙方都能接受,對彼此都有好處。我希望你能體諒我們,接受現實,其實我們離婚,沒你想得那麼可怕,你不但不會失去一個家,反而會……」

「擁有倆家,你們還像原來一樣愛我,離婚不會減弱對我的感情,你是要說這些吧?」每對離異父母給孩子開出的官方解釋都是陳詞濫調,「那女的,是你跟我媽離婚前認識的?」

「那倒不是,我和她來往是在離婚以後。」

「她和你倆離婚有關係嗎?」

「沒有。」

「她不是第三者?」

「不是。」

霹靂向楊爾求證:「是嗎媽?」

「那倒是,沒她我也得跟你爸離。」

「再問一句,你倆還有沒有可能複合?」

前夫妻異口同聲:「沒有。」

「就是說結果沒法改變,我必須接受,對吧?」

「離了再復,不是歷史倒退嗎?」楊爾擲地有聲,李博懷態度柔和但結論堅定:「我跟你媽用二十多年時間證明一個錯誤,不用再證明了。」

長這麼大,頭回父母意見高度統一,卻是為分開,霹靂知道自己怎麼不情願都是螳臂當車:「我問完了,昨晚沒睡好,回屋補覺,你們該幹嗎幹嗎。」

戲到高潮,本該激烈廝殺,卻戛然而止,主角猛然退場,把仨配角閃在台上。

楊爾如釋重負:「比我想像好多了,本來以為要大鬧一場呢。」

李博懷:「你覺得女兒反應正常嗎?」

楊爾:「有什麼不正常?」

李博懷:「就因為太正常了,才不正常。」

楊爾:「事兒媽!非得她又哭又鬧,英國不回、學也不上了,你才踏實?」

李博懷:「我倒希望她發泄點情緒,甭管是什麼,我也好知道她心裡怎麼想。」

郎心平站在前女婿一邊:「大鬧一場倒正常,這麼冷靜透著不對勁。」

楊爾:「霹靂不小了,跟我頂嘴我都說不過她,現在小孩都早熟,我公司會計那兩口子整天雞飛狗跳,兒子還勸他倆離呢。不管怎麼著,說清楚,以後不用演戲了。」

郎心平:「你先別忙著卸包袱,孩子指不定怎麼想呢,她過幾天就回英國,這麼短時間,孩子能順過勁兒來嗎?要不你們再跟她談談?」

楊爾:「顛來倒去,還能談出什麼花樣?順其自然吧,你們想得太災難了。」

郎心平:「我們?那你呢?你覺得她聽見父母離婚,就和聽『天氣真好』一樣?沒見過心像你這麼糙的媽!別看她外表風輕雲淡,底下指不定埋個什麼炸彈呢?等炸了就晚了。」

楊爾:「我糙,你們細,怎麼著?都跟去英國看著她?閨女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她什麼樣我心裡有數,炸不了!」

當媽的剛愎自用,她的風雨彩虹教育法可不白給。

一整天睡睡醒醒,霹靂睜開眼,暮色沉沉,淚水奪眶而出,用被子蒙頭哭個夠,早已習慣獨自消化悲傷,崩潰謝絕參觀,重新出現在飯桌前,風輕雲淡若無其事。前夫妻倆一個勁兒拿眼睛瞄女兒,正常背後是正常嗎?席間霹靂食慾好、情緒好,看上去越好,父母越不安。女兒離席,李博懷忍不住叫住她:「霹靂,要不要再跟爸媽談談?」「該說的不都說了嗎,還有什麼好談的?」一句話斷絕交流機會。

晚上,李博懷延續演戲狀態,走進卧室鋪床準備安寢,沒想到楊爾已經齣戲:「今晚你還睡這兒呀?」

「那我去哪兒?」

「客廳,你來這幾天我沒一個晚上能睡好。」

「咱們不是說好做給霹靂看的嘛。」

「她不都知道了嘛,還做什麼?出去!」

霹靂隔空傳話:「你倆甭演了,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楊爾抬手一指客廳,李博懷連人帶鋪蓋被驅逐出境。離婚前有主權、沒人權,現在主權沒了,人權還是夠戧,他這輩子在楊爾面前算是威風掃地。

青楚來到昭華大廈,躊躇滿志開始律師生涯第一案。在大廈外,她看到一張在網路上已經熟悉的面孔——昭華地產總經理周晉,此刻,他正從虛擬世界走進青楚的現實。

接下來的一幕相當雷人,周晉剛走下寶馬車,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從天而降,擋住去路,兩人頓起糾纏,周晉急於擺脫,衝突陡然升級,女人把一個裝滿顏料的瓶子朝他潑去,周晉一身名貴西服立刻變成花瓜。隨即女主角風一般退場,男主角狼狽鑽回車裡,好戲結束。那女人是誰?和周晉是什麼關係?雖不知糾纏內容,世俗解釋卻也昭然若揭,無非是男男女女、愛恨情仇。青楚怎麼也沒料到和周晉工作接觸前,竟先看到他的隱私大戲,不禁莞爾。

和昭華首次交涉並無成效,一如青楚預料,對方表示全力維修房屋,直到業主滿意為止,但堅決不同意退房,因為合同里根本沒有退房一說。青楚心裡明白,如果當事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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