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兩對母女捉對廝殺。

楊杉怒斥小樣:「人家一攛掇你就跟著走,搭個陌生男人的車走這麼遠?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啊?」

「誰缺心眼兒?我這不好好的嗎?又沒被拐賣。」

「說實話,吃什麼虧沒有?」

「什麼虧都沒吃,免費搭車、蹭飯,我還吃虧?」

「哪有那麼好的事?他憑什麼免費讓你搭車?」

「憑我的智慧!媽,我好模好樣,渾身上下哪也沒少塊肉,該說的我都說了,別沒完沒了跟審賊似的,你還打算操我一輩子心啊?」

「你要但凡是個有譜的孩子,我樂得省心,你看看人家青楚……」

楊怡攔腰把話接過去:「看青楚什麼?她也沒讓我省心!」數落青楚,「給你聯繫了復旦,你說不當老師只當律師,上海也有好律師行呀,又說不回上海非留京,你成心跟我作對,是吧?」

「我沒想跟你作對,但我有自己的打算,不需要你替我做主。」

「你為什麼不願意回上海?」

「我喜歡北京的環境,而且我上大學、研究生都在北京,各種人脈資源和同學、朋友都在這邊,為什麼非要回上海?」

「因為你媽在上海!你忍心把我一人扔在那邊?沒幾天我就退休了,在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爸去世後就咱娘兒倆相依為命,你不替我想想?」

姥爺楊秉恆第一次官方表態:「青楚願意在哪兒是她自己的事,小樣想來北京發展也沒錯,本來都是挺好的事,你們至於鬧這麼大動靜嗎?」

楊杉:「爸,您別護著小樣,這孩子心太野,好高騖遠眼高手低,不能什麼都由著她。」

楊怡:「爸,我和青楚探討的不僅僅是她畢業分配問題,是我們娘兒倆如何策劃後半生生活的問題。」

倆閨女用不同方式駁回姥爺發言權,楊秉恆棄權回屋,耳根清凈。

楊杉逼迫小樣:「明天就跟我回寧夏!」

楊怡逼問青楚:「再問你一次,到底回不回上海?」

此刻是尋求自主征程中最嚴峻的時刻,風刀霜劍嚴相逼,姐兒倆以沉默對抗母權!

郎心平仗義出手:「楊杉,你們娘兒倆掰了十來年手腕,小樣有理想有志向,家裡也有這便利,既然攔不住,何必非逆著孩子讓她憋憋屈屈生活呢?」

楊杉:「媽,有理想志向不意味著就有實現理想志向的能力,她想的高了去了,能實現嗎?我最了解自己閨女的能力,寧夏競爭沒北京激烈,老實留家裡,雖然平凡,可獲得幸福的難度更小;我怕她到北京,一撲騰才知道自己水性不夠,北京不是小湖泡,是大海,等她意識到力不能及就晚了,回不了岸。我是不想讓她走彎路、浪費青春。」

小樣:「媽,水性也是在大風大浪里練出來的,你不給我撲騰的機會,怎麼知道我能不能下海?」

各有各的理,一場難定勝負的仗。

郎心平:「楊怡,你非讓青楚回上海,是為她,還是為你自己?」

「我當然是為她,也為自己。」

「你要為她,就該尊重她的意願,別把你的私心雜念摻進來。」

「她回上海一樣當律師,一樣能發展,再說我就這一個閨女,想讓她守在身邊有什麼錯?」

「想跟她守著,你可以來北京,反正你馬上退休。」

「我已經不適應北京了。」

「怎麼那麼矯情?自己家都不適應,你要過得那麼獨,就自己過吧。」

「媽,我知道您喜歡青楚,你是不是想把她留您身邊啊?」

「我是喜歡青楚,但我也尊重她,別說上海,只要她自己願意,去青海我都不攔著。」

「現在她要留京,您當然能說漂亮話,反正站著說話不腰疼。」

各有各利益,誰也沒錯,一時也糾纏不清。

郎心平退出戰團,回卧室養神。楊秉恆歪在床上眯著眼,郎心平輕推老伴,沒反應。客廳里兩對母女片刻休戰,醞釀新一輪對抗,突然屋裡傳出郎心平的呼救:「快來人,你爸犯病了!」

夜半突發疾病的時刻,醫生的職業優勢得以彰顯,不入青楚法眼的高齊隆重登場,亮相台前,楊門女將全是他的觀眾。郎心平、楊怡、楊杉、錢小樣聚集在急救室外焦急等候,青楚正式給大家介紹:「我北大同學高齊,是這兒的醫生,剛才他跟主治大夫打好招呼了。」

郎心平:「小高醫生,給你添麻煩了。」

萬眾聚焦到自己臉上,高齊油然而生一種責任感、使命感,比起一般醫生,他脆弱的責任感經常不請自來,尤其面對自己心儀女孩子的家人:「別客氣,我儘力而為。」

青楚:「姥爺在裡面,不知道什麼情況。」

「我進去看看。」高齊走進急救室,去做卧底。

危急時刻,楊怡也不忘自己關注的永恆命題:「青楚,你倆認識幾年了?是不是……」

小樣嘴快揭秘:「我知道,他正追青楚呢。」

楊怡:「你是不是因為他才要留京呀?」

青楚贈給她媽和小樣一人一個白眼兒:「不是!哪焊哪兒呀?什麼時候你們還亂八?」

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帶著風速、帶著節奏、帶著氣焰,大家不用看就知道,楊門最強悍的女強人老二楊爾駕到。

楊爾環顧眾人,用「怎麼沒向我請示回報」的驚訝問一姐一妹:「你們怎麼都在?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一來爸就犯病?不是讓你們給鬧的吧?」一登場就確定事故責任人,實行問責制,雷厲風行從公司覆蓋到家,楊爾一向這麼彪悍。

高齊陪主治大夫張醫生走出急救室,大家暫時逃避了楊爾問責,轉向醫生:「大夫,我爸怎麼樣了?」

張醫生:「病人暫時搶救過來了,但還在昏迷,情況很不樂觀。心肌酶測試結果顯示,血管堵塞非常嚴重,只能動手術,但病人年紀太大,身體又很弱,根本承受不了這麼大手術。」

「那怎麼辦?」

「目前只能用藥物增壓,勉強維持心臟功能,剩下只有等。」

「等什麼?」

「也許能等來奇蹟,但希望微乎其微,建議你們家屬做好各種精神準備。」

眾人瞭然,人生大抵可以規劃,但唯有死亡不可預期,行蹤叵測,在你完全意識不到它存在時,也許它突然而至。青春邂逅死亡,絕對是刻骨銘心的一堂課,對青楚、對小樣,都是如此。

高齊不一樣,他天天面對生老病死,習以為常鑄就老成持重,你不能輕易否定他的老氣橫秋和四平八穩。這是在他輕聲對青楚說「別想太多,以後回頭看,這是一個必然歷程」時,青楚突然意識到,高齊有高齊的寶貴。

面對死亡,無論你如何想保持尊嚴,都免不了驚慌失措,這是人性本能使然。楊怡、楊爾、楊杉三個成家立業的女兒,成功、成熟,此刻全派不上用場,處之泰然的是郎心平:「大夫的話都聽見了,咱們要做好各種心理準備。別忙著回上海寧夏,楊怡、楊杉都留下,從現在起,大家排班,輪流在醫院盯著。」

楊爾:「媽,我們在這兒,你回去睡吧,再熬壞身體,可就要我們命了。」

郎心平:「回去我也睡不著,你爸這種情況,我不想離他太遠。」

楊爾:「那我在對面酒店開個房間,你去那兒休息,隨時可以過來。」

郎心平感嘆:「這時候就顯出咱家缺男人了,博懷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李博懷是楊爾丈夫、李霹靂爸,提到他,楊爾無言以對。

郎心平感到怪異:「他是咱家女婿不是?平常忙,沒空來看我們就算了,都這時候了,還連面都不照?」

楊爾:「我沒叫他。」

「又吵架了?」楊爾夫妻不合倒是誰都不見怪,「現在不是慪氣的時候,你打電話讓他過來盯夜。」

楊爾還是不言語、不動彈。

郎心平敦促她:「打呀,愣著幹嗎?」

有些謎底早晚要揭穿,楊爾想想,還是說了:「媽,以後別指望他了。」

「什麼意思?你倆怎麼了?」

「我跟他……離了。」

「離了?!什麼時候離的?」

「小半年了,怕你和爸生氣,一直瞞著沒說。」

「你讓我說什麼好?孩子都這麼大了,怎麼就非離不可?」

「這二十年我過得怎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性格不合,當時你和爸非要撮合我倆就是個錯誤。跟胸無大志、窩窩囊囊的男人,我生活質量忒差,還不如一人呢!以前顧著霹靂,現在孩子大了、也出國了,我不想再活受罪,他也不想,早離早自在。」

「到底還是離了,已經不住一塊兒了?」

「離了還住一塊兒?他幾個月前就搬出去了,住單位宿舍。」

「我說呢,半年見兩回,還透著客氣。」

包袱一撂,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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