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騰越又給劉海柱拿來了鹹鴨蛋、大米飯。劉海柱擺擺手,大早上的,吃不下那些東西。
吃完早飯,騰越還是盯著劉海柱嘮。
劉海柱心裡跟明鏡似的:本來就沒什麼交情,又是二十多年沒見面,騰越對自己這麼熱情,那肯定是有目的,目的就是在跟趙紅兵衝突的時候,讓自己站在他這一邊。
中午的時候,趙紅兵嫌腳鐐太磨腳腕子了,讓姚千里給他在腳腕上綁幾層布。
騰越冷笑,指桑罵槐地說:「綁得越緊,死得越快。」
趙紅兵假裝沒聽見,繼續優哉游哉地指導姚千里該怎麼綁。
騰越又說:「都聽說死刑犯戴上腳鐐才綁腳腕呢,頭一次見到犯這點小破事也要綁腳腕子的。」
姚千里抬頭說:「你不就是死刑犯嗎?等你判決下來,我給你綁!我這是先練練活兒,到時候都是給你用的,肯定好好送你上路。」
「我操你媽,你個小逼崽子,會說句人話不?」
騰越說著,從鋪上下來就要踹姚千里。姚千里更橫,霍地站起來,朝著騰越就走了過去。
老好人張國慶趕緊夾在倆人中間:「別鬧了,別鬧了,一會兒該開飯了。」
趙紅兵說話了:「操你媽,有種你朝我來。」
騰越不但沒發作,反而笑了:「咱們倆啊,誰死在誰前面還不一定呢。」
「是嗎?」趙紅兵抖了抖手中明晃晃的手銬。
「我真就納悶了,昨天你怎麼就睡得那麼踏實?你看來還真有種,不過,你要是真有種,你就天天晚上都睡那麼踏實。」
趙紅兵說:「愛你媽的說啥說啥,愛你媽的幹啥幹啥,說了不算,幹了才算。我姓趙的啥都干過,就是沒跟老娘們兒罵過街。來,小姚,繼續給我綁!」
騰越也沒再糾纏,畢竟這麼光說不練不是大流氓本色。打又不是好時機,乾脆還是別說了。再說下去,的確有點像潑婦罵街。
中午吃飯,劉海柱果然沒吃騰越的飯。
騰越還覺得挺不得勁:「這麼見外幹嗎?」
劉海柱說:「我又不是你農村親戚,這麼照顧我幹啥?」
劉海柱飯吃得差不多了,刀哥湊了過來,狗腿子樣還是一點都沒變:「你就是柱子哥吧,我聽過你以前的事。」
「聽過我以前啥事?」
「聽過你以前跟人干仗的事唄!都說你一把鐵杴平了一條街。」
「我又不是干清潔工的,平什麼平啊?」劉海柱說。
「你看,你可太謙虛了。」刀哥說。
騰越遞給了劉海柱一根煙,三五牌的。
劉海柱說:「抽不了你這煙,我抽烤煙。」
騰越覺得這話耳熟,想了想:哦,原來自己前些日子剛進來時對趙紅兵說過這話。
劉海柱掏出根蘇煙來,點著了。
「蘇煙,牛逼啊,我都沒抽過。」刀哥說。
「是嗎?」劉海柱待答不理的。
「弄根嘗嘗唄!」
劉海柱煩死了這刀哥,他這輩子最見不得這樣低三下四的人:「想抽啊!管我叫大爺。」
「大爺。」刀哥喊得可親了。
劉海柱還真被這刀哥給弄不會了,把整包煙都遞給了刀哥,說:「侄子,我是你唯一的大爺,你以後別他媽的出去亂認大爺,要是讓我知道你亂認大爺,我非把你卵子給打折了。」
「你就是我親大爺,我唯一的大爺。」刀哥說。
劉海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敢再搭話了,徹底被刀哥的無恥給驚呆了。
刀哥拿著煙走了,劉海柱跟騰越說:「我現在有點贊同你的話了。」
「贊同我哪句?」
「這個雞巴社會,誰有錢誰是爹。我爹沒當成,大爺當成了。」
騰越哈哈大笑。
下午放風的時候,趙紅兵躺在床上沒出去。
騰越溜達到劉海柱旁邊,跟劉海柱搭話。劉海柱早就知道,騰越今天不來,明天也得來。他肯定是想說收拾趙紅兵的事。
騰越說:「柱子,認識這麼多年了,我想問你句話。」
「問唄!」
「我要是跟別人有了衝突,你幫誰啊?」
「你要跟誰衝突啊?趙紅兵啊?」
「對,趙紅兵太不是人,成天以為有倆錢就了不得,看誰都沒個正眼。就說你吧,怎麼也是個前輩,起碼是他的前輩,他見到你總該打個招呼吧,可他連招呼都沒打,連正眼都沒看你一眼。」騰越的挑撥雖然赤裸裸,但不得不說,很有作用。
「那也不能因為他不跟我打招呼我就去收拾他吧?」
「看見我這幾顆門牙了嗎?都是被他打的。」
「我記得你身手不錯啊,怎麼被打成這個逼樣兒?」
「那小子手黑著呢。我一個朋友,三林,被他踹斷了三根肋條。」騰越憤憤不平。
「騰越啊,有句話我得跟你說。你說你這麼大歲數了,咋還跟二十來歲的小伙兒似的呢?你估計都得被判死刑了,就不能太平點?」
「就是因為快被判了我才不怕。趁著銬子鐐子沒砸上,我非整死他。」
「啥?你要整死他?」劉海柱看起來很驚訝。
「對,老曾也吃過他的虧,肯定也幫我。」
「我操,多大的仇啊,非要整死一個?」
「我當你是自家兄弟才跟你說的,你別雞巴跟管教把我說的話給點出去。」
「你要是不信我,你就別說。」劉海柱說。
「信你肯定是信你,柱子哥是什麼樣的人,二十多年前大家就都知道了。現在話說到這份兒上,我就給你交個底吧,今天晚上我們就動手,動手就是沒輕的,就是要他命。再不動手,他那鐐子該摘了。」
「是不是有人出錢讓你殺他啊?」
劉海柱忽然問出這麼一句話。這也是劉海柱一直想問的一句話。因為劉海柱太了解趙紅兵了,趙紅兵這人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絕不會主動去跟別人過不去。尤其像是騰越這樣的江湖人物,趙紅兵的氣質和他們太接近,對騰越這樣的人有著相當強的引力,一般情況下都會馬上打成一片,這次怎麼會居然發展到以死相搏的境地?而且劉海柱發現,騰越完全是不殺了趙紅兵就不罷休的勁頭,有多大的仇啊?至於嗎?肯定不僅僅是騰越仇富那麼簡單。所以,劉海柱猜測,很有可能是有人給了騰越什麼承諾,讓騰越做了趙紅兵。
劉海柱的這句話問得猝不及防,騰越著實愣了一下。騰越笑笑說:「這你就甭管了,我殺他,我償命。咱們倆雖然說惺惺相惜,可畢竟是交情還薄,我不指望你今天晚上幫我,我就是跟你打個招呼,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到時候你別來拉架求立功求減刑就行了。都知道你是當年的單挑之王,你要是動手拉了架,我可不是你的對手。」
劉海柱含糊其辭地說了一句:「我一共也沒多大的罪,減個雞巴減。」
騰越拍了拍劉海柱的肩膀:「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說完,騰越就走了。
經過這番對話,劉海柱收穫有二。
一、今天晚上,騰越和老曾就要動手。
二、劉海柱更加確定:騰越要殺趙紅兵,絕不是在號子里一點衝突那麼簡單,一定是有人借他的手,去殺趙紅兵。
究竟是誰要殺趙紅兵?劉海柱腦子飛快地轉,很快圈定了一個人:大虎。這個人,跟趙紅兵有著血海深仇,兩伙人明裡暗裡掐了20年,他想殺了趙紅兵,合情合理。
但劉海柱仔細一琢磨卻覺得有點不對。大虎雖然和騰越是一個年代的老流氓,可是大虎好像跟騰越沒什麼交情。而且,似乎當年騰越比大虎混得還好。老流氓都是有點心氣的,就算是大虎出的錢再多,騰越也不一定願意去當他的殺手。
劉海柱來不及再多想了,他需要的是,儘早告訴趙紅兵晚上騰越他們要動手的消息。
可整個監室一共就這麼二十來平米,屁大點動靜全號子里都聽得見,究竟怎麼告訴趙紅兵呢?劉海柱心生一計。
晚上吃完晚飯,又到了看《新聞聯播》的時間。
劉海柱忽然說:「騰越,你知道王羅鍋不?」
「哪個啊?以前跟張浩然混的那個?」
「對,就是他。」
「聽說他死在了你手裡?」
「操,別雞巴瞎說。他是被車撞死的。」
「聽說他可是夠猛的啊!你咋還想起說這事了?」
「今天,他死了22年了,是他的祭日。」
「這樣啊,那跟我們講講你這英雄事迹唄?」
「不講,這麼多年了,還說啥啊!」
老僧入定般盤腿打坐的趙紅兵聽完,懂了。
這場大戰,他曾聽劉海柱說過。22年前,劉海柱和大洋子摸到了王羅鍋的住所,當時恰逢王羅鍋的眼睛瞎了,但是還是一番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