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兄弟相鬥雙雙喋血,江湖一哥鋃鐺入獄 一、人死仇滅,不失義氣

為了能讓趙紅兵早點出來,沈公子沒少求人。很多人都對沈公子含糊其辭,倒是有一天,一個檢察院的領導跟沈公子說了實話。

這領導說:「沈公子啊,我知道你跟趙紅兵的關係,我也了解你的心情。但是有一句話我不得不說,這個趙紅兵啊,江湖氣太重!他不是一星半點的重,他舉止儀錶談吐,都帶著江湖氣。按說,趙紅兵也挺有文化,素質也不差,為啥他就那麼願意往江湖中人身上靠呢?像他這樣的人,各個都把自己打扮成文明人的樣兒,哪個不是西裝筆挺啊?你再看看他,成天穿得跟個剛退伍的散兵游勇似的。再說,像他這樣已經開始做正經生意的老闆,誰願意去摻和那些江湖中人的紛爭啊?躲還躲不及呢,你再看看他,不但不躲,還非上前湊合。這下湊合好了吧?槍案!兩條人命!我真是不知道他是咋想的。我就跟你說吧,這事要是發生在一個成天正經八本做生意的人身上,沒幾天就出來了。可他趙紅兵是誰?誰都知道他是江湖大哥!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誰敢保他啊?先不說保他得費多大的事,就說誰能保證他出來以後不再犯事?如果是你沈公子,那我敢保你。至於趙紅兵,我真沒那膽子。我就問你,你拍著胸脯說,他出來你能保證他不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嗎?」

這領導的話說得挺實誠,沈公子思考了一下說:「我的確也不敢保證。畢竟他不用聽我的,他是我大哥。」

「你看看,你看看。你大哥!三言兩語,你這江湖氣也露出來了。看來就算是你進去,我也得考慮考慮了。總之我就告訴你兩句話。第一,趙紅兵這名聲太大,參與這案件也太大,沒人敢保他;第二,案件雖然大,可是他的事兒卻不大,最多三年五載就出來了。」

「三年五載?」

「嫌短啊?」

沈公子苦笑,他知道,這領導雖然話不中聽,但是說的倒是句句在理。趙紅兵,最大的問題,還真就是他身上那江湖氣。

可是趙紅兵,卻似乎從來沒想過改變身上的江湖氣。

別看趙紅兵跟領導、老闆之類的打交道的能力一般,可他對付社會上各式各樣的混子,卻似乎有自己的獨門秘籍。這麼多年來,大大小小的混子,有多少在趙紅兵面前俯首稱臣!張岳、李四這樣的梟雄級人物能服誰?偌大一個城市,他們也只可能聽命於趙紅兵一人。對付江湖中人,趙紅兵身上的確有著獨到的霸氣。

這種霸氣,在看守所里無比有用。

且說在民風彪悍的我市看守所里,哪年都至少得橫著出去倆仨的。甭管你在外面多橫,只要進了這看守所,誰都是服服帖帖的。當然了,像是趙紅兵、張岳、李老棍子這樣有限的幾個江湖大哥例外,他們即使進了看守所,也肯定是號子里的老大。因為他們的名氣實在是太大。

但也有例外的,比如張岳在1996年那次進看守所,小小的一個號房裡二十多個人,居然有十一個是因為殺人或者重傷害進來的,而且,全是二十來歲的小生荒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歲數。可張岳是什麼人?不管走到哪,都是老子天下最大。他能怕誰?

張岳一進看守所,連看都沒看,連個招呼都沒打,直接走到頭鋪那兒。把睡在頭鋪上的手上腳上已經砸了鐐子的光頭往邊上一推,然後把頭鋪的被子枕頭往地上一扔,再把自己的被子一鋪,直接躺那兒了!眼睛一閉,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

全號房的人都愣了:這人是誰啊?自從這看守所成立以來還沒這麼囂張的呢!

張岳也的確是有點過分,他雖然在社會上有名,可畢竟不是毛主席相片。毛主席相片在人民幣上印著、天安門掛著,人人都認識。可他張岳畢竟不是人人都認識。再說,張岳以前也進來過,應該知道頭鋪是已經被砸了二十來斤的手銬腳鐐,肯定是已經判了死刑等槍決呢,這樣的人誰敢得罪啊!人家把你給乾死了,就是臨死前賺了!這二十來斤的手銬腳鐐放在今天都快成文物了,現在看守所里明文規定:腳鐐不準超過5千克,也就是10斤。那二十來斤的腳鐐掛在腳腕子上,不像是刑具,倒像是有震懾力的核武器。

還別說,這睡頭鋪的死刑犯還真認識張岳,這人叫三楞子。以前在外面的時候,他還挺怕張岳,剛才張岳進來的時候,他也一愣,被張岳連推帶搡,他還真沒敢吱聲。可後來一琢磨:不對啊!我他媽的已經死刑了,我還怕啥?他張岳最多不也就乾死我嗎?

三楞子說:「你起來!在外面你牛逼,在裡面你還有啥牛逼的?」

張岳閉目養神,一言不發。他剛在刑警隊被打了三個小時,渾身疼,身子動一動就疼。

三愣子更加惱火:「你起來!」

張岳終於睜開了眼睛:「哦?三楞子啊!我睡這,你不服?」

「看見了沒?」三楞子示意讓張岳看看自己手銬腳鐐。

「哦,出息了啊,判死刑了!這還真是你最好的歸宿。」

三楞子氣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打!給我打!

張岳這麼破馬張飛地進來,早就有人看他不順眼了,都在等三楞子發話,三楞子一發話,三四個人一擁而上開打。

張岳最不怕打架了,甭管別人怎麼拳打腳踢他,他就在鋪上按著三楞子一個人開打,三楞子手腳活動不靈便,被張岳打得七葷八素。當然了,張岳也被打得夠嗆,不過,張岳根本不怕。這架打得太凶,直到管教來了,這幾個人才停手。

管教罵了一通走了以後。三楞子和張岳都倚在牆上呼呼地喘。

三楞子說:「張岳,我告訴你,我這條命肯定是沒了,我走前,肯定把你捎上!」

張岳笑了,嘴裡全是血,笑得格外瘮人。張岳說:「有這本事你就捎唄!共產黨要判你死刑,沒判你那倆哥死刑吧!你那倆哥都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你帶走我,肯定我有朋友帶走他倆,要是我朋友心情不好,說不定把你全家都帶走,祖墳都給你刨了。」

張岳說完,又笑笑。

號子里所有人聽完這對話,都驚著了。

因為的確多數都不認識張岳這個人,但都聽過他的名,他的事迹誰都略知一二。誰都知道張岳在外面有一群爭勇鬥狠的朋友,手下更是有一群亡命徒小弟。而且,看張岳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不是在吹牛。

沒過兩天,張岳就徹底統一了這個號,那些曾經打過他的人,不知者不罪,所以既往不咎。可這三楞子,張岳可真沒讓他好過,三天兩頭揪斗一通。據說他臨行刑前兩天,還被張岳打斷了眉弓。

幾年後趙紅兵知道了三楞子的事,跟張岳說:「人家都要死了,你還這麼折磨人家,也不怕人家變鬼後來找你?」

張岳說:「這你就不懂了,對付這樣的人就得用這辦法。什麼叫做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三楞子就是這樣的人。我要是不隔三岔五地收拾收拾他,他還真以為我怕他了呢,早該反了。」

趙紅兵一琢磨,的確張岳說得也在理,但是呢,如果換了趙紅兵,肯定不會這麼做。趙紅兵是能不結仇就不結仇,但是如果真的結了仇,那可能還真的和張岳殊途同歸了,都是收拾服了為止。

本來趙紅兵認為自己不可能再進監獄了,這次進來純屬意外。趙紅兵進了看守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沉浸在悲慟中。李四的意外死亡,使他不但失去了最值得信賴的兄弟,更是如斷一臂。趙紅兵這麼多年來被稱之為江湖大哥,有張岳和李四這倆人的支持實在是太重要了。張岳和李四,一隻是最兇猛的猛虎,一隻是最毒辣的蠍子,絕對是趙紅兵的左膀右臂。張岳折了,有李四也能撐著。如今李四又折了,誰來撐著?沈公子嗎?他是一個大腦。

趙紅兵現在睡的這個頭鋪,就是李四在幾天前剛剛睡過的,趙紅兵總感覺,這鋪上還有李四的體溫。只要趙紅兵一閉上眼,眼前就能出現李四那張又黑又瘦的臉。

一想到這,趙紅兵心都碎了:自己幹嗎非把李四保出去過年啊?在這安安生生地躺著,何至於死於非命啊!

這就是命,這就是李四的命,趙紅兵總這麼安慰自己。

趙紅兵一直消沉了一個多月才差不多緩了過來。這天,他在號子里看見剛被提審完的費四拖著一條殘腿從他門前走過。趙紅兵看著費四笑,費四也看著趙紅兵笑。兩人本來有機會說話,可是一句話都沒說。二十多年的交情,不用說什麼,一對眼,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其實這些天,趙紅兵也已經被提審了好幾次,每次他說的內容都完全一樣,而且趙紅兵也堅信,雖然自己沒跟同案費四怎麼勾兌,相信費四說的也跟他差不多。

趙紅兵和費四都承認參與了李四和李武的談判,並且在談判的過程中的確是有所偏向,但對於李四和李武之間的恩怨,倆人都是一問三不知。因為儘管李四和李武都死了,儘管李武和大家離心離德,但畢竟李武曾經是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兄弟的事,說多了讓人笑話。

「人死仇滅,不失義氣」,是道上的規矩,就算這人再差,死了以後也不能再幫忙鞭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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