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7 衣櫃里的朋友(上篇)

掛了電話後,我就開始走神兒,以至於不知道搭檔什麼時候從書房溜出來,坐到催眠用的大沙發上好奇地看著我。

搭檔:「你……怎麼了?」

我茫然地抬起頭看著他:「什麼?」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從剛才接完電話後就走神兒,失戀了還是找到你親生父母了?」

我完全回過神:「什麼親生……你才不是親生的呢。剛才一個朋友打電話說了件奇怪的事兒。」

搭檔:「有多奇怪?」

我想了想,反問他:「你相信鬼嗎?」

搭檔:「你是指和愛情一樣的那個東西?」

我:「和愛情一樣?你在說什麼?」

搭檔:「大多數人都信,但是誰也沒親眼見過。」

我嘆了口氣:「我沒開玩笑,你相信有鬼魂的存在嗎?」

搭檔略微停了一下:「相信。」

他的答案多少讓我有些意外:「我以為你不會信……」

搭檔:「幹嗎不信?用鬼來解釋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會方便得多,而且這種神秘感也正是我們所需要的——否則這個世界多無聊。你剛才接電話就是聽了這麼個事兒?」

我點點頭。

搭檔露出好奇的表情:「打算說嗎?」

我:「嗯……是這樣。剛打電話的那個朋友說到他遠房親戚家裡的問題。那兩口子有個兒子,原本挺聰明的,後來大約從13歲起,就能看到自己衣櫃里有個女人。那女人穿一件白色的長裙,類似睡袍那種,長發。」

搭檔:「嗯……標準女鬼形象。」

我:「開始的時候,男孩跟家人說過,但是沒人當回事兒,覺得他在胡鬧。後來,他們發現男孩經常一個人在房間里自言自語,他們就問他到底在跟誰說話。男孩說,衣櫃里那個女人有時候會跑出來跟他聊天,並且勸他,『活著很沒意思,上吊自殺吧……』」這時,我留意到搭檔的表情已經從平常的散漫轉為專註,於是停下話頭問他:「怎麼?」

搭檔:「嗯?什麼?我在聽啊,繼續說,然後呢?」

我:「然後這家人被嚇壞了,找和尚、道士什麼的作法,家裡還貼符,甚至還為此搬過兩次家,換了所有傢具,但是沒用,那個衣櫃里的女鬼還是跟著他——如果沒有衣櫃,就轉為床下,或者房間的某個角落。依舊會說些什麼,並且勸男孩上吊自殺。就是這麼個事兒。」

搭檔點了點頭:「真有意思,一個索命害人的弔死鬼找替身……現在還是那樣嗎?」

我:「對,還是這樣。」

搭檔靠回到沙發背上,用食指在下唇上來回划動著:「傳說自殺的人,靈魂是無法安息的……」

我:「嗯,我也聽說過這個說法,所以我剛才問你信不信鬼的存在。」

搭檔:「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兒?那個男孩現在多大了?」

我:「大約3年前,那孩子現在16歲。因為經常自言自語,並且行為怪異,現在輟學在家。」

搭檔:「哦……這樣啊……可以肯定他父母都快急瘋了。那現在他們住在哪兒?」

我說了一個地名,那是離這裡不遠的另一個城市。

搭檔沉吟了一下:「不遠嘛……要不,我們去看看吧?」

我嚇一跳:「哎!怎麼個情況?」

搭檔:「我感興趣啊,有可能我會有辦法。」

「這個事兒……」我疑惑地看了搭檔一眼,「超出了我們的領域了吧?」

搭檔眯著眼想了一下:「不,這的確在我們所精通的領域中。」

大約一周後,我們溝通好一些所需條件,驅車去了那個男孩所在的那個城市。

在路上的時候,我看到搭檔臉色有些陰鬱,並且顯得悶悶不樂。我問他是不是後悔了,他點了點頭。

我:「你感覺沒什麼把握?」

他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好一陣兒才緩緩地說道:「這趟酬勞有點兒低。」

接下來是我嘆氣。

由於拉著厚厚的窗帘,房間顯得很陰暗。少年此時正靠著床坐在地板上。他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樣木訥與偏執,看上去是個身材消瘦、面容蒼白的少年。

搭檔拒絕了他父親遞過來的椅子,在離少年幾步遠的地方慢慢蹲下身,也盤著腿坐到了地板上。

我也跟著坐了下去。

少年的父親退了出去,並且關上門。

現在房間里只有我們3個人。

當眼睛適應黑暗後,我發現少年此時正在用警惕和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我們。

搭檔保持著沉默,看背影似乎是在發獃。

「你們……不像來作法的。」先開口的不是我們。

搭檔:「嗯,不是那行。」

少年:「那你們是幹嗎的?」

搭檔:「我是心理分析師,我身後那位是催眠師。」

少年顯得有些意外:「有這種職業嗎?」

搭檔點點頭。

少年:「你們不是記者?」

搭檔:「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有過從事新聞行業的打算,後來放棄了。」

少年:「為什麼?」

搭檔:「我不喜歡站在中立的角度看事情,而喜歡站在對方的角度看事情。」

少年似乎沒理解這句話:「中立的角度?對方的角度?有什麼區別嗎?」

搭檔:「有,一個是足球裁判,一個是某方球迷。」

少年:「哦……你們來幹嗎?」

搭檔:「聽說,你有一個與眾不同的朋友。」

少年點點頭。

搭檔:「她現在在衣櫃里嗎?」

他抬起手臂指向衣櫃:「她就在那裡。」

搭檔:「我們現在打開衣櫃也看不到,對吧?」

少年依舊沒吭聲,只是點點頭,看上去他似乎一直在觀察我們。

搭檔:「她長什麼樣子?」

少年想了想:「她有一頭黑色長髮,很瘦,穿著白色的長裙,臉色也很白。昨天你們不是來過嗎?我爸我媽不是都告訴過你們嗎?」

搭檔:「你自己說出來比較有趣。我能打開衣櫃看看嗎?」

少年好奇地看了一會兒搭檔,遲疑著點了點頭。

搭檔緩緩地起身,走到衣櫃前,慢慢拉開衣櫃。

由於房間里比較昏暗,此時我腦子裡全是恐怖片中高潮部分的畫面。

適應了一會兒之後,我看到打開的衣櫃里滿滿地堆著各種書籍,沒有一件衣服。

搭檔扶著衣櫃門,歪著頭仔細看了一會兒:「看樣子她在這裡比較擠啊。」

少年輕笑了一下:「她不需要我們所說的空間。她從衣櫃中出現,也消失在衣櫃里。」

搭檔:「現在她在嗎?」

少年:「在,正在看你。」

搭檔:「盯著我看?」

少年:「盯著你看。」

搭檔:「她經常跟你說話嗎?」

少年:「嗯,她知道我在想什麼,所以總能安慰我。」

搭檔:「還有嗎?」

少年:「她勸我:『上吊吧,活著真的很沒意思。』」

搭檔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隨手抄起一本書翻了翻:「《天邊的骷髏旗》?寫海盜的?」

少年:「不是。」

搭檔:「那是寫什麼的?」

少年:「寫傭兵的。」

搭檔:「為了錢賣命那種?」

少年:「為了錢出賣殺人技巧的那種。」

搭檔:「而且還是合法的。」

少年:「對。」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搭檔,「現在能說你們到底來幹嗎了嗎?」

搭檔把書放回衣櫃,然後關上櫃門,坐回到離少年幾步遠的斜對面:「我們主要是來看你。」

少年:「給我作心理分析?」

搭檔:「嗯,有這個打算。」

少年不羈地笑了笑:「你們真有本事。」

搭檔保持著平靜:「為什麼這麼說?」

少年:「你們是不是認為我有自閉症,或者因為父母吵架打算離婚,就導致我希望用這種方式來獲得他們的關注,最後久而久之成了精神分裂,對吧?」

他的話讓我大吃一驚,因為昨天晚上在賓館的時候我們還在聊這個問題,只不過這些話是我說的,而不是搭檔說的。

搭檔:「你當然不是自閉症,自閉症的人嘴不會這麼厲害。」

少年懶散地把頭靠在床墊上:「讓我來說明一下整個過程吧?當你們聽說我的事兒之後,就跑來這裡,故作鎮定地想跟我慢慢聊聊,然後再花上一段時間讓我敞開心扉,最終我抱著你們之間的一個痛哭流涕,說出你們想要的所謂真相,這樣你們就可以從我爸媽那裡收費並且坦然接受他們的感恩,然後心滿意足地走了。如果你們虛榮,可能還會在某天吹噓整個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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