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無路可走

人生之路本來就布滿障礙,你非希望它一抹平川,那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何東能爬過那堵牆嗎?

何東剛剛還在金光大道上昂首闊步呢,突然就被扔一小黑屋裡,四面一摸全是牆,連扇透亮的窗戶都沒有。怪自己?想幫何北創業,錢不夠,人權箏投了,這離能盤下酒吧又進了一大步,怎麼了?硌硬,膩歪,受不了何北明目張胆地騙他?不願意跟權箏再往一塊兒湊?何東呵何東,你太矯情,自己把路堵成牆,還挺高,想爬過去,且得練一陣兒呢。

後來權箏還給他來了個電話,先是沉默,時間有點長,何東以為斷線了呢,權箏才說「對不起。」何東不知道該說什麼,反應了一會兒說:「沒事兒。」然後線的兩頭就是一段跨世紀的沉默。

他們這叫什麼呀,人默片好歹還有背景音樂呢。

何東去了「山東魯菜館」,想再次幫老闆娘創收。老闆娘堅決拒絕:「不行,你媽媽要再來鬧,我們這生意就沒法兒做了,你要有什麼想法,我歡迎。」就剩這條小縫兒還被老闆娘「啪」給關死了。

不會吧,這就絕路了?

「要不你再到別家試試?」老闆娘看他離開時沮喪的身影,在他身後喊了一句。

試也白試,就算人家要他,他也幹得挺好,老媽能踏實讓大學畢業的他在餐館端盤子嗎?這時老闆娘追了出來,大約心裡覺得不落忍:「哎,要不你上我山東老家玩玩去,散散心?」老闆娘知道何東這青春之路走得不順當。

何東抬起頭,想了一會兒,農村被他想像成了度假村,他點了點頭。

坐火車倒汽車的,何東最終跟老闆娘嚴秋荷十歲的兒子大耳朵坐院子里的小桌前,吃著撈麵。

大耳朵說:「我媽來電話讓我管著你,你就得聽我的了。」

何東說:「沒問題,你媽還讓我給你講算數呢。」

「那事不著急,你先跟我打豬草去,打過吧?」

「沒有,好學嗎?」

「好學。你跟我媽是什麼關係?」

「你媽媽沒告訴你,她是我以前的老闆。」何東知道老闆娘的老公即餐館的原老闆跟個服務員私奔了,後來回來認錯,老闆娘還是跟他離了婚。

嚴秋荷的爸爸嚴大爺端著一碗面出來,也坐到桌旁。

「他姥姥上親戚家串門去了,還得兩天才回來,我也不會做,你就湊合吃吧。」嚴大爺說。

「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原生態的農家飯。」何東說。

「啥?」嚴大爺不懂什麼是「原生態」,「你真是我閨女的同事?」

何東又解釋一遍:「她是我原來的老闆。」

嚴大爺問:「你們倆沒別的關係了?」

何東搖頭。

大耳朵說:「我問了,他們倆沒好上。」

嚴大爺嘆息:「咳,我們攀不上你們城裡人……」

何東趕緊說:「別別,大爺,她是我老闆,嫌我不能吃苦,把我發這兒來鍛煉鍛煉。」

不是鍛煉嗎,農村人就是實誠,嚴大爺真帶著何東下地了。何東跟在他老人家身後給玉米除草,累得快虛脫的樣子:「大爺,咱歇會兒行嗎?」

「再等會兒就歇。按我的意思,哪兒能讓客人幹活?可我閨女非讓你干……」

「我願意干。咱們什麼時候收工呵?」

「得太陽落山了。」

「不按時收工?」

嚴大爺抬頭看看太陽:「給自己幹活哪能按時呢?」

「那你們這兒的太陽幾點才落山呵?」

「得八點吧。」

何東看了看錶:「現在才兩點?這表是不是沒電池了?(一看錶走的好著呢。)您中間也不休息休息?」

嚴大爺抬頭看了看:「把這片地鋤完,咱就歇。」

何東抬頭看了看諾大的一片玉米地,表情近似絕望地說:「大爺,你們怎麼不買台除草機呵?」

「這玉米一共賣不了幾個錢,養不起機器。再說都讓機器幹了,人該閑出毛病了。」

當了一星期的農民,何東全身散架,回到家躺到地上就呼呼大睡,何西何南何北圍著他。

何西問何北:「你那麼急著把我招來就是看他睡覺啊?」

「我早上一起來就看見他這樣,怎麼叫都不醒,我有點發毛。」何北說。

何西拿出聽診器聽何東的胸部,又翻看他的眼皮,再測他的脈搏然後說:「正常。」

何北說:「你能把他弄醒嗎?」

「我試試,拿冰來!」何南說。

何北顛顛把冰拿來,何南把冰放何東臉上,人家巋然不動。

何西說:「嗜睡症!多少天沒睡覺了?」

三個人一起搔何東的癢,他還是一動不動。

何北趴何東耳邊叫著:「大媽,大媽。」

何東猛地坐了起來,四處看著。

何西何南何北看著他都笑了。

何東沒看見媽媽這才放下心來,他突然問道:「你們給玉米鋤過草嗎?」

「不就是累得醒不了嗎?」何北說。

「聽我說聽我說,」何東有滿肚子的話要往外倒,「農民太偉大了,起碼比我偉大多了,要讓我種玉米,扔下一顆種就指著它馬上能從土裡冒出一堆玉米,還得是剝了皮的,人農民播完種還要除草施肥間苗,跟照顧小孩似的照顧著玉米,五個月後才能收穫。他們知道一分耕耘才有一分收穫,不像我總做夢一夜之間就能怎麼樣怎麼樣,你們說是不是?」

「你不是在農村幹了幾天活,就想給我們作勵志報告吧?」何北說。

何東繼續亢奮著:「咱們只不過偶然生在了城市,就有了優越感,覺得比農民強,其實強只強在偶然性上,有什麼可值得驕傲的?我以後要比農民還農民,只耕耘,不求收穫。咱們一塊兒私奔吧?」

「幹嘛,」何北問,「看上一村姑?」

何東沒理他,繼續自己的:「咱們離開北京,上一沒人認識咱們的地方,除了記著咱是男的外,什麼學歷什麼出身,都干過什麼,都過過什麼日子統統忘掉,身上一分錢不帶,看咱們能不能生存?農民能,咱們堂堂男子漢為什麼不能?」

「趕緊,咱們把他綁起來送丁香醫院去!」何北說。

何西何南何北三人上去抓何東,何東拳打腳踢地反抗。

「哎,」何北想起什麼,「何東,大媽可天天上這兒來找你……」

正說著就聽敲門聲,何北說:「肯定是大媽。」

鄭玉英一進來,何西何南何北都找碴兒溜了。

何東就說:「媽媽您有事就打電話唄,不用親自來。」

鄭玉英說:「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說你玩去了。你那酒吧怎麼樣呵?」

「不怎麼樣。」

「開不了就甭開,也折騰得差不多了,咱回去上班去,呵,兒子,今天就跟媽回家!」

「媽媽,我不是上香港參加那……」

「知道,哈佛MBA強化短訓班,怎麼?」

「學了挺多東西,回原單位沒機會實踐所以……」

「你想找個地兒給人支招去?」

「對。」

「去吧,這不用問我。」

何東糊塗了:「真的?」

「愛上哪兒上哪兒,愛給誰支就給誰支,得提前說好,要真管用得付錢。反正你們單位也不忙,下了班再干第二職業唄,媽媽支持。」

「媽媽,我就甭回原單位了,在那兒呆得不高興,您也不落忍不是?」

鄭玉英突然仰到沙發上口吐白沫不醒人事,何東趕緊給何西打電話,得知要掐人中。媽媽原來也沒羊角風,何西推測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何東一想他就是那「刺激。」

躺沙發上的鄭玉英醒了之後拉著何東的手默默流淚。何東看著媽媽直糾結,這路還往不往下走了?老媽的身體重要還是他的人生質量重要?希望活幸福點就是置父母感受於不顧的自私嗎?老媽要能理解自己多好,可是誰又能選擇媽媽?

不單是何東,何南也卡門了。他在網上認識一投資商,叫姜偉,是加籍華人。這一加籍了,在何南這兒就突增信任感。這姜偉公司在A市,看好何南的拐棍,特意來北京約何南見面。為了讓老爸知道自己創業進展還不錯,何南就把這事告訴何守三了。何守三怕何南受騙上當,非要陪他去見姜偉。

何南開始不同意,誰談事還帶著老爸呀?可何守三有理,你要不是在加拿大獃六年,你要不是剛回國,我不跟著你。何北叫你什麼來的?加拿大小傻。人家正經投資商給你那麼多錢你不幹,別讓騙子三句話就把你忽悠了。甭說我是你爸,就說我是你助理,行了吧?

何南真為難,助理?誰請這麼老的助理?

何守三說,那就叫顧問。反正老爸非要去,零商量餘地。何南只好帶他去了,心裡感嘆,國內父母管的事兒真多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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