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我們就來看看,好朋友、好兄弟陸謙如何到林沖家裡,把林沖騙走的。
那幾日,林沖連日悶悶不已,懶上街去。
突然,聽得門首有人道:「教頭在家么?」林衝出來看時,卻是陸虞候,慌忙道:「陸兄何來?」
陸謙道:「特來探望,兄何故連日街前不見?」
雙方口口聲聲都是兄弟。二人果然是兄弟。
林沖道:「心裡悶,不曾出去。」
既是兄弟,也不隱瞞。
陸謙道:「我同兄去吃三杯解悶。」
林沖道:「少坐拜茶。」
兩個吃了茶,起身。
陸虞候道:「阿嫂,我同兄到家去吃三杯。」
阿嫂叫得親熱。魯智深也叫阿嫂,陸虞候也叫阿嫂。我們就不明白了,同樣是兄弟,做人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特意說明:「到家去」。本是在掘一個大大的陷阱,卻說得親親熱熱。
一個人,在陷害自己的朋友時,在利用朋友的信任而加害他時,怎麼能做得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如此從容,如此坦然,如此冷血,如此心安理得?
林沖娘子趕到布簾下,叫道:「大哥,少飲早歸。」
賢妻都是這樣。趕到布簾下,叫,可見林衝去的快,可見對陸虞候的信任。
林沖與陸謙出得門來,街上閑走了一回。
為何閑走一回?為了不去家。還為了不去家顯得自然,不使對方覺得奇怪。
陸虞候道:「兄,我兩個休家去,只就樊樓內吃兩杯。」
林沖懵懵懂懂,悉聽安排。他哪裡知道,這樣轉轉彎彎,都是陰謀呢?他哪裡知道,他眼前的這個兄弟,是個十足的歹徒呢!
當時兩個上到樊樓內,佔個閣兒,喚酒保分付,叫取兩瓶上色好酒。希奇果子按酒,兩個敘說閑話。
林沖嘆了一口氣。陸虞候道:「兄何故嘆氣?」
一個是一直蒙在鼓裡,半天如同夢遊。一個是一切瞭然於胸,卻假裝不明白。寫小人之玩弄君子,寫君子之愚拙可欺,施耐庵好大本領啊。
林沖道:「陸兄不知!男子漢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這般腌臢的氣!」
這是什麼話?不遇明主,是罵皇帝;屈沉在小人之下,是罵太尉。這是何等嚴重的政治問題?如此發泄不滿。報告上去,夠你喝一壺的。這樣的牢騷也敢在陸謙面前發,可見林沖何等信任這個兄弟。
陸虞候道:「如今禁軍中雖有幾個教頭,誰人及得兄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卻受誰的氣?」
林沖把前日高衙內的事告訴陸虞候一遍。
這事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卻告訴陸虞候!這事魯智深知道,可是接連幾天,卻沒有去見魯智深!胸中的鬱悶,卻不對魯智深說!
兩個兄弟,兩個待遇。林沖更信任、更願意對之傾吐心事的,顯然是陸虞候而不是魯智深。
事實上,林沖對魯智深一直是有些敬而遠之的。
陸虞候道:「衙內必不認得嫂子。兄且休氣,只顧飲酒。」
我們讀這一大段文字,一開始衙內出場,調戲林沖老婆,就覺得這人狗彘不如,萬不可恕。待到富安出來,奸詐百出,反倒覺得衙內尚可恕,這富安決不可恕。再等到陸謙出場,以朋友兄弟身份陷害林沖,又覺得富安還可恕,萬不可恕者是陸謙。為什麼我們會有這樣的感覺呢?因為,這幾個人,一個比一個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