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四章

很多年後我仍在想,人生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我們的自由意志,其實也是無數從原子到大分子胡亂碰撞製造出來的小概率事件,可就是這純粹的偶然,卻是人生中最大的必然。回過頭再看,過往中的每一件事,甚至你踩到一粒螞蟻,都構成駛向結局的必然列車。

所以,在那些漫長難熬的日月里,我總拿這樣的想法安慰自己,才能減輕些許痛失陳娟對我靈魂造成的物理性損傷。惟一的問題是,真正的最終的結局,是停留在哪一刻?是在過去,還是在未來?

8年前,我可沒想這麼多。儘管窮得屁眼流鮮血,可是底氣十足,什麼樣的女人都敢去泡,出了這麼大的事,只覺得有種英勇捐軀的衝動,天大地大,老娟最大,其它一切的一切,還是那句話,重如鎚子,輕如陰毛。

所以,當沈斷腸猴割割地想從我這兒弄清事情原委時,我牛皮哄哄,不屑一顧,就是坐雞圈也沒什麼嘛,就在前不久,我們一個梁平的同學,跑到一年級學生的寢室里找兩個小弟強索了26元煙錢,結果正值嚴打,被逮了去,據說要坐足十年。他被帶走的那天,戴著銬子從容走上警車,面色象小馬哥和江雪琴一樣堅貞不屈。

晚上,派出所那兩位爺沒來,沈斷腸也不管是否非法拘禁,自己出去風流快活了,把我一個人關在屋子裡,我才想起,要給陳娟打個傳呼,問問她現在情況如何。

連接打了幾個傳呼,陳娟都沒有回。這讓我心裡有些著慌,不知道是情況很嚴重呢,還是還在生我的氣。

晚上11點多,我正靠在椅子上打盹,突然有人在窗戶外叫我。睜眼一看,原來是張健等幾個同學。我連忙吼道,丟根煙進來,老子悶得日牛了!

張健說,你莫急,我們已經給周老歪說了你的情況了,他正在找學生處和保衛科的人交涉,要把你弄出來!

我喜出望外:我一個人正彷徨吶喊呢,以為這輩子就蒙冤受屈,報國無門了,想不到你們幾副顏色總算沒忘了拉兄弟一把!周老歪,他不是一直很討厭我嗎?

周老歪就是經常給我不及格的歪脖子副教授。張健說,周老歪雖然迂腐,這些教授中還數他有正義感了,他一聽說你現在還關著就很生氣,說保衛科的人一點法律的常識和程序都不懂,找他們論理去了。

果然,沒過多久,沈斷腸就陰沉著臉來開門了,同來的還有學生處秦主任、政教處徐主任,以及周老歪。

沈斷腸說,張無病,你現在可以回寢室去睡覺,但明天一早還得要來報到,這期間准離開學校,要是逃跑了,哼哼,我看誰保你都擔不住這個責。

周老歪在旁說,學生一時衝動打架是常有的事嘛,雖然這次打的是老師,但除了公安機關,誰也不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新刑法出來了,公安傳喚也還有個時限,不過,我擔保他不會跑。

徐主任陰著臉說,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剛才已經跟派出所的曾所長通話了,明天他們來兩個人來一起研究這個案子,具體處理意見還得以學校為主!周教授,你這樣關心你的學生,明天你也參加一下?

周老歪說,好,我到時候肯定參加!張無病你回去休息,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錯誤。

徐主任冷笑一聲說,怕沒錯誤這麼簡單哦?打老師是違法的,是犯罪!周教授你沒看到徐老現現在躺在醫院有好慘,縫了十幾針呢。

我懶得理她,對周老歪鞠了一躬,就出去了。

回到寢室,哥幾個立馬幫我分析起情況來。

劉大頭說,這樣的事我以前也遇到過,不過我打的是學生,你弄的是老師,學校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幾爺子一研究,就把你研究到拘留所去了。

張健說,不是兄弟們指責你,徐勝渭掛了你婆娘的裸體畫兒,你跑去叫他摘了就是,幹嘛下手那麼狠?

我當然不能對兄弟們說那些難以啟齒的事,只好說,弄都弄了,現在能怎麼辦?

劉大頭說,這事說小就小,針尖尖一樣小,說大呢,斗大個窟窿,搞不好真的要坐牢呢,無病你不能大意。

我悶頭不語。

張健突然忸怩地說,無病,有個事給你說一下,你不要怪我。

我白他一眼說,自家兄弟。

他猶豫著說,今天下午正好你老漢打電話來找你,我怕你這次凶多吉少無人幫忙,就給他說了這個事。

我急了,站起身破口大罵:你龜兒腦殼有包?這種事怎麼能跟我家裡人說?他們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不急死才怪!

劉大頭說,你莫怪張健,你還沒搞懂角度,這回的紕漏出得大,你剛才沒聽明白徐老娘的意思,明天是「三堂會審」,估計不活動一下收不了場。

我癱坐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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