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陳娟進手術室了。

我在外面轉悠,一個三十來歲的女護士也正坐著嗑瓜子。我就走過去搭訕,她白我一眼:你也是搞出事的吧?

我趕緊解釋說,我們剛結婚就懷上了,還不想要,想趁年輕搞事業。

那護士臉上活泛了些說,教訓,怎麼不加強婚前學習啊?事業也不衝突嘛,做這個手術對女方的身體傷害還是很大的,多少有些危險性。

我趁機說,教訓確實深刻,以後一定作好防範工作,大姐,我能不能問一下,我老婆給安排了個二類手術,二類手術是怎麼回事?

護士卻沉下臉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啊,錢重要還是老婆重要?

我摸不著頭腦:當然老婆重要,就是不知道二類是什麼,我們才結婚不久,沒經歷過,也不知道這些。

她一看我是真不懂,悄悄湊過來說,你們一定是想省錢,但這種時候怎麼能省這個錢呢?什麼二類,這是我們內部的說法,就是有些沒有錢但不得不做的,不用麻藥,醫生也三兩下就給她弄了,省時省力,當然價錢就少些。嘖嘖,那你老婆就只有多受些罪了。

我一下頭都大了。這陳娟在裡面不得疼死啊?

我說,大姐,求你進去給醫生說一下,還是用麻藥吧,多少錢我們都給啊。

她說,你傻呀,已經在做了。

我只有打自己的耳光。要是我不去找那個背時的老鄉,陳娟也不用受這份罪,哪怕把褲子當了也不用這樣啊。

只過了幾分鐘,裡面醫生就喊:陳倩的家屬進來抬人!

我連忙跑進去。只見陳娟躺在手術台上,臉白得跟紙一樣,看見我進來,居然朝我笑了一下,只是這笑牽動肌肉有點變形。

一個醫生對我說,她一時半會兒動不了,你把她抱出去。

我抱起陳娟,她說,張小兒,我痛死了。隨後就昏了過去。

我說,醫生,她昏迷了。

醫生一揮手說,這種事多了,我拿幾把鉗子在你肚子里鑽幾圈,你也要昏的,沒事兒。

出了手術室,我把陳娟放在一條長椅上,等她醒來。

一支煙的功夫,陳娟就醒了。第一句話居然是:張小兒,對不起啊。

我說,我才對不起,不該去找那個老鄉,也不曉得不打麻藥。

陳娟搖搖頭說,其實也不怎麼痛,比我想像的好多了,才花兩百塊錢,真划算。你扶我坐起來。我們一直說好要去開房的,都沒搞成,剛才檢查的時候醫生說,至少一個月內不能過性生活,又要讓你等好久了,真是對不住。

我心如刀割,什麼時候了說這些。

我說,別說這些了,我送你回學校還是回家?

她說,回家吧,這樣子怎麼敢回學校?再說我也畢業了,再去學校就是拿畢業證了。

我說那好,送你回家後,我也要回家了。

她有點失望,怎麼,你不陪我了?

我說,你有外婆照顧的,我也得回去幫我父母幹活,這個季節比較忙。

我們找了一輛計程車,送陳娟回窯灰壩。她說,就直接送到港口車站吧,你好在那兒趕車,那兒離我家也不遠了。

下車的時候出了點狀況。陳娟的血滲出來,把車座濕了一塊。

司機一見,張口就罵晦氣,並要我們賠錢。

我們身上合共只有不到一百塊錢了,總得還要留點給她買葯吧。我只好賠不是,表示願意跟他一起去把車座清洗乾淨,差點跪下了。陳娟這時來了精神,甩出五十塊錢給司機,說我們走。

我一邊走一邊心疼那五十塊錢。陳娟拉住我,盯著我的眼睛說,記倒,張無病,你是男人,你的臉比啥子都重要,比我的老命都重要。

我們進了站,我上了回老家的公共汽車,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子。

陳娟站在車窗外,小臉白白地望著我。我說,你回去嘛。

她搖搖頭。

車子發動了,她突然想跑近一點,可是跑不動,我趕緊把身子伸出窗外。她毫無羞恥地對我喊:張小兒,你要早點來!我等倒你來日我!

我的眼淚流下來。

車子跑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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