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那時打胎不象現在這樣方便,我們甚至都不知道哪兒能做,要多少錢,要不要開證明,這種事該怎麼跟醫生說,打了要不要住院。

也是那時我才發現,陳娟雖然嘴厲害無比,什麼都敢說,關鍵時刻其實膽子還是小。

怎麼操作這事兒,我們打聽、商量了好幾天。

首先是錢的問題。這也是最關鍵的問題。

放暑假了,我就應該回老家了,父母不會再給我寄生活費來,我身上只得一百多塊了。陳娟只等8月份到學校拿畢業證,現在只有兩百塊錢,外婆那兒有點錢,還得兩個人這幾個月的生活費。打聽了一下,我們這三百來塊在外面隨便找個診所夠了,想去正規的醫院就不一定得行。陳娟說那就在外面找個診所做算了,我堅決不同意,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犯難中,我突然想起,我老家的一個同村老鄉在婦幼保健院工作,姓易,好象是在搞財務。因為我們村裡進城工作的人少,所以他每次回家都如同衣錦還鄉,很有些影響,因此記得,他大概也認得我,論起來還是遠房的表親。看能不能去找他說說,少給點錢把手術做了。

陳娟本來不同意,我生氣了:日你媽,我把這筆倒霉帳認自己身上了,我都不怕,你怕啥子?

星期一,我正準備去帶陳娟打胎,媽媽給我打來電話,問我好久回家,說是父親前兩天收玉米把腰閃了,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家裡現在一攤子的農活沒人干,希望我早點回去幫忙。我一聽眼淚都快下來了,趕緊答應。

財貿校離婦幼保健院很近,陳娟正在校門口等著我,居然還是一臉神氣,吊甩甩地跟旁邊的女同學聊天,聊到奔放處手舞足蹈地大笑。

我走過去,陳娟朝我點點頭,旁邊的女同學問,這誰呀?陳娟說,你龜兒這都看不出來,這是我男客。我聽得心裡一熱。

到了婦幼保健院一打聽,老鄉在8樓,我和陳娟徑直坐了電梯上去。

易老鄉見了我還算熱情,但一聽我結結巴巴地說明來意,臉色立即就陰沉下來。他摸了摸腦袋,往椅背上一靠,慢條斯理地教訓起我們來:你們這些年輕娃兒,怎麼就不學好呢?無病,你各人家裡條件那麼差,供你讀書不容易呀,工作都還八字沒一撇,就學會搞對象了,這下出事了吧?你們怎麼就不採取點安全措施呢,為了追求點快感就不考慮後果了……

聽他越說越惱火,陳娟站起來就拉我走。我不知所措,象個龜孫子一樣,可憐巴巴地問老鄉:表叔,這事兒?

易老鄉白了一眼陳娟,想了想說,好,我給婦產科的打個電話。接著他操起電話,就找到了一個黃醫生,叫黃醫生關照一下,年輕人沒得什麼錢,就做二類手術。

他擱下電話,我又問:表叔,二類手術是?

易老鄉把頭一摸,含含糊糊地說,就是少給你開點葯,價錢優惠些,你們去吧。

來到檢查室,一個滿臉橫肉的老女人就是黃醫生,我說我是易的親戚,她哼了一聲說,知道了,做二類手術的,你們先填表,再做檢查。

填表時,陳娟編了一個假名,叫陳倩。當時,我沒有想到的是,後來我真的還會遇到一個叫陳倩的女人。

過了一會兒,陳娟從檢查室出來,悄悄地對我說,那個黃醫生剛才給我檢查的時候,動作很粗魯,摳得我下面很疼,還一邊摳一邊罵,你們這些缺德背時的娃娃,不曉得家裡大人是怎麼教育你們的。

我說,到了這裡,就忍一忍吧。

做墮胎手術的人很多,還得排隊。不一會兒就看見全身虛脫臉色蒼白的女人被扶或者抬出來,陳娟緊緊抓著我的手,手心直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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