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當你一無所有時,誰會向你伸出援手 三十二、從天上跌落人間

古人嚮往升天成仙,因為他們認為仙人過的生活一定非人類可及,那必然是逍遙快活的最佳寫照,否則也不會有「我欲乘風歸去」這樣的詞句了。

換個角度說,有這種幻想的人,現實生活大多是有些無奈無趣無聊的吧。倘若現實生活是衣食無憂,心想事成,事事順心的話,有誰還會幻想去天上逍遙快活呢?

文佳佳也一直在為生活發愁,尤其是那會兒為了幫急病的父親四處籌醫藥費時。後來老鍾出現了,她的生活得到了解放,壓力也有了發泄的渠道,一切都變得宛如成仙。

但是「成仙」之後,文佳佳也時常產生錯覺,時不時懷念過去的苦日子,時不時怨恨自暴自棄的現狀,以及時不時唾棄她和老鐘的所作所為。她覺得她在助漲婚外戀的歪風,也是在另一個女人的辛勤耕耘的基礎上,惡意的分享勝利果實。

但是她能怎麼辦呢?怨挂號費和手術費太高,怨人口太多而病床太少,怨物價太高而人民幣永遠不夠花,還是怨社會怨國家?這麼怨恨下去,她只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憤青,但經濟問題卻得不到絲毫解決。

若說文佳佳覺得最愧對的是誰,那一定是老鐘太太。但幸好這種愧疚還有好幾個女人和她一起背負,這令她在精神上輕鬆不少,但在道德上,她依然負罪並且追悔莫及。

人們遭遇困難時,會希望從天而降有權有勢的人將他們帶離苦海,因為錢能通權。但是人們很少會想到,當有錢有勢的人遇到困難時,那可能就是錢和權都救不了的大事。

比如老鍾這一次的「詐騙」行為。

雖然文佳佳怎麼都想不通老鍾怎麼會想不開去詐騙。

詐騙?他能騙誰?他還想騙誰?他的錢多的下輩子都花不完了,還需要騙嗎?

他最多也就行個賄吧?

以上,只是文佳佳的主觀想像。

而從客觀來說,在老鐘身上發生的不幸,和旁人沒有半點干係,地球也依然轉動。

銀行不會因為失去老鍾這一個客戶而望錢興嘆的,老鐘的牌搭子也不會因為少了他一個而永不再找別人替補的,老鍾家裡的司機和女傭也可以再找別的工作,畢竟這世界上的有錢人都需要司機和女傭。

差別最大的,恐怕也只有老鐘太太和文佳佳了。

老鐘太太受到多大影響沒人知道,但文佳佳卻因此波動很大。她不僅在一夜之間擺脫了「少奶奶」的處事原則,還突然化身為任勞任怨的勞動模範,將月子中心裡的所有家務活都大包大攬過去。

在此期間,黃太時常震驚於文佳佳的手腳麻利,就像她當初震驚於文佳佳的公主病一樣。

在月子中心的小院子里,也時常能見到搖曳在掛衣繩上許許多多的大人和小Baby的衣服,這些都是文佳佳的傑作,令它們在微風和陽光下顯得白而耀眼。這裡空氣好,衣服洗乾淨也不用擔心會突然揚起一陣沙塵將它們再度污染。不像在國內,廣大的城市家庭婦女,會時不時面臨晾乾的衣服需要二次洗滌的命運。

這天上午,文佳佳一如既往的到院子里晾衣服。

等她將最後一件濕衣服在掛繩上固定好,又一手抱著空盆令一手扶著大肚子進了屋,轉身走進了浴室,順手拿起一邊的潔廁靈和刷子,正準備賣力的刷馬桶。

黃太端著碗打從浴室門口經過,聲音飄了進來:「陳悅啊,來,喝米酒了,又瘦肚子又催奶的!那,我給你放門口了哦……」

黃太從陳悅屋裡走出來時,文佳佳已經刷完了馬桶,沖了水,馬桶壁變得又白又光滑。

文佳佳呼了口氣,直起腰洗手,黃太也走了進來戴上手套,搶先將文佳佳的下一個目標——浴缸。

黃太邊刷邊說道:「馬桶以後你不要刷了,再累出個好歹,我賠不起的!」

文佳佳笑笑:「你要是心疼我就多付我工錢好了。」

黃太也笑,邊笑邊搖頭。

如今,不辭辛勞的幹家務活已經成為了文佳佳坐月子期間的主要經濟來源。她的保險不包括產檢和生產費,而且每個月還要支出給月子中心的幾千美金的服務費。她花不起,也輸不起,更不能不為肚子里還未出生的小Baby多考慮一些。甚至於,文佳佳有時候還恨自己不能有先見之明,趕在懷孕之前先把美國這邊的各種健康醫療保險都買一遍,那她現在就是整日睡飽了吃、吃飽了睡,也無需擔心醫藥費的問題了。

錢!文佳佳現在很缺錢!

僅僅是一夜之間,文佳佳就恢複到認識老鍾之前的狀態了。而她唯一能為自己和孩子做的,就是和黃太調換奴隸和奴隸主的身份——為黃太打工,賺取奶粉錢。

幾分鐘後,文佳佳又走進了洗衣房,從烘乾機里取出床單、被罩、衣服,手裡一邊折一邊走進陳悅房間,看見門口的米酒還沒有拿進去,就蹲身將它端起,敲門進去。

屋裡的陳悅正抱著孩子流眼淚,看見文佳佳進來趕緊擦了把臉,有些欲蓋彌彰:「哦,放那吧,謝謝。」

文佳佳轉身剛要出門,想了想又站住腳,回頭輕聲問道:「想不想和女兒視頻聊天?」

陳悅抬起頭,神色猶豫。這樣的表情等於直接說出了答案。

文佳佳問:「她還不知道她有了妹妹吧?」

陳悅聽到這話低下頭:「還以為是個兒子,做B超的時候我一直沒敢問醫生。」

陳悅一直想給老公生個兒子,冒著風險遠渡重洋來到美國博了第二胎,沒想到嬰兒落地的那一剎那,醫生宣布是個女兒。陳悅只覺得晴天霹靂,真是寧可立刻昏過去,實在沒面目見老公。

陳悅不像小周一樣是大企業的老闆,也不像是文佳佳一樣身後傍著個大款。陳悅的老公只是做小商品生意的小商人,他們兩口子攢點錢不容易,更何況還要養一個半大不點的女兒。

陳悅冒著風險跑到美國來搏第二胎,為的就是花個十幾萬買個希望。赴美生子的套餐有很多種,貴的幾十萬,便宜的十幾萬,前者需要找月子中心和中介公司協助辦理各項事宜,而後者則需要自己DIY,陳悅自然會選擇後者。

精打細算的陳悅甚至算過一筆賬:簽證加Baby的出生辦證需要一千多美刀,每個月林林總總的購物費需要三、四千美刀,大人機票三千多美刀,Baby機票一百多美刀,黃太黃太的月子房租三千美刀,額外的吃飯需要五六百美刀,坐月子費用四千多美刀,還有各項雜費比如機場接送、產檢接送、月子陪護等,又需要幾百甚至上千美刀。由於陳悅的老公不能來美國陪護,這便可以省下一個成年人的機票錢和陪護費。但是緊接著,還有在醫院順產的費用和各項雜費,又是幾千美刀……

這樣幾千幾千的加上去,無論陳悅怎麼省,都免不了花進去十幾萬。

但這十幾萬,花的到底值不值,陳悅自己也說不清楚。

其實在孩子出生之前,陳悅就有些預感——這一胎很有可能是女兒。女人懷兒子和懷女兒的表現形態是大相徑庭的。懷女兒,雌性激素分泌更多,孕婦的皮膚也會變得更細膩,而懷兒子則加重了雄性激素的分泌,孕婦很容易長斑和起痘痘。

陳悅懷的這一胎就和懷上一胎時一樣,整個人都顯得容光煥發。每次她對著鏡子審視越發光澤的皮膚時,心裡都越發沒底。

女人的直覺已經將事實告訴了陳悅,這錢白花了,但她仍懷揣著僥倖心理想賭一把,便連照B超的時候都拒絕去聽醫生的宣判。這種心情就,就如同一個死刑犯希望臨刑的前一夜能再長一點一樣。

文佳佳安慰道:「兒子閨女都一樣,你老公肯定都會喜歡。」

陳悅欲言又止,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正泥足深陷於死胡同里,難以自拔。

文佳佳又說:「你等著,我去給你拿電腦……」

文佳佳帶著筆記本來美國,卻一次都沒用上,主要是遠在國內的老鐘不玩這一套。這等於直接剝奪了文佳佳緩解思念的權利。從這一點上來說,文佳佳還是有些羨慕陳悅,雖然文佳佳在前一天還覺得有錢真好,最起碼不用像陳悅一樣精打細算,成天盯著打折品瞧並且在腦子裡快速計算什麼東西買回去更划算。

但是現在,她們一樣了。

不,文佳佳甚至還不如陳悅。

陳悅是在絞盡腦汁的省錢,為她的合法老公省錢。而她文佳佳,除了要省錢還要賺錢,為自己賺錢,為Baby賺錢。

筆記本電腦很快聯上網,一個男人出現在電腦屏幕里,他對陳悅深情呼喚道:「悅啊,悅!」

在他身後,是一個小商品批發市場的攤位,周圍環境很吵。

文佳佳把電腦轉向陳悅的面前,陳悅的表情還有些掙扎,她懷裡抱著孩子,對著老公嘆了一口氣。

陳悅的老公見到這一幕,立刻叫道:「都生了!你咋沒告我呢!我這些天急都急死了!」

陳悅的預產期到了,但是卻一連好幾天沒和家裡聯繫,陳悅的老公生怕是出了什麼意外,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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