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推心置腹

江淼的出現雖然出乎管也平的預料,但她並沒影響他的生活。只是猶如平靜的湖水投入一塊小小的石頭,盪起一點小小的漪瀾。但是對於管也平來說,在他的感情世界裡畢竟又增添了無端的煩惱。

經受了愛情創傷之後,管也平更加洒脫了,他全身心地把自己投身於西藏人民的事業中去。第二年入冬前,根據中央指示精神,西藏自治區決定援藏幹部回家鄉休息三個月。回省里的幹部分三批返回。這批援藏幹部當中,管也平年紀最輕,也是唯一沒有結婚的青年。他留下處理完部分不宜拖延的工作,然後一個人乘火車離開拉薩。三天後到達西安,再登上南下的列車。在列車上遇到了兩個西安交通大學放寒假的女大學生,他們的座位和他面對隔著茶几。其中靠窗坐的女學生扎著個馬尾辮,黑髮閃著光亮,肌膚白裡透紅,猶如成熟的桃子,一層茸茸的絨毛讓人感覺出少女的青春在熠熠閃光,鵝蛋形的臉上五官十分精緻,顧盼間眉眼充滿神韻。身著一件紫色碎花小棉襖,頸間隨意地搭著一條淺粉色的開司米圍巾。

女學生的每一個動作都十分端莊得體。當她一隻手托著下頜,凝視著窗外時,恰似一幅優美的油畫。

管也平無心關注混亂而嘈雜的旅客,直到列車吐著白色的霧氣,從黃土高原朝著華北平原賓士時,旅客們才漸漸地安靜下來。車上的服務員熱情地為旅客送開水。這時女學生站起來,從頭頂上的行李架上夠行李,行李太重,一下沒拉得動。管也平站起來,伸手拉出她的包,她接過包,從裡面取出杯子,管也平又幫她的包放回原處。這一切他們配合得是那樣默契,連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聽她說了"謝謝"兩個字。微微的一笑,他無意中看了她一眼,在那一瞬間,不知為什麼,他的心突然狂跳起來,慌忙躲開她的視線,害怕自己難以抑制的尷尬表情露出什麼輕佻。他低著頭,久久不敢抬起頭來,突然覺得她有些像江淼。是的,她和江淼一樣美麗動人,和江淼一樣有著美好的容貌。他竭力排除自己頭腦中的念頭。就在這時,送開水的列車員走過來了,她接了一杯水,對他說:"你的杯子呢?喝點水吧!"

他不知所措地站起來,伸手從包里取出杯子。他不敢看她,而她接過他的杯子,列車員倒好水,她把杯子輕輕地放到他面前,說:"你去哪兒?"

他仍然低著頭,故意用雙手扶著茶杯,低聲說:"去京寧。"

她興奮地說:"我也是,那我們同行。你從哪兒來?"

他的心情平靜了許多,面對這個同鄉的女孩,他抬起頭說:"我是華東大學畢業的,分配在江蘇省團委工作。隨後被批准援藏,現在是回京寧休假。"他竟然一口氣回答她並沒問的話題。

她驚訝地叫道:"啊!援藏幹部,真是了不起啊!"

他看著這個天真爛漫的女大學生,想到自己兩年前也是這樣單純而無憂無慮。如今離開那歡樂的校園,走上這險惡的人生,特別是因為他的援藏而被江淼拋棄,這不能說對他的人生不是一個殘酷的打擊。學生時代多麼令人留戀呵!多麼令人嚮往!

江海省是一個經濟、文化發達的大省,省會設在京寧市。這個古老而聞名的大都市,改革開放以來,京寧的科學技術正大踏步地向前邁進,高科技人才不斷湧現。中央為了進一步加強西藏建設,決定江海省和西藏自治區結成友好省。除在經濟、文化上給予支持外,還定期派出一定數量的援藏幹部。

她看著面前這個青年說:"我是西安交大的,馬上就要畢業了。我叫方蘭。要是許可的話,我也申請援藏!"

他搖搖頭說:"你?一個女孩子,不行,不行……"

她睜大那雙修長的眼睛問道:"為什麼?"

他微微笑了笑,嘴角有些苦澀:"女孩子……"

她反駁道:"女孩子怎麼啦?你這人年紀輕輕的,還重男輕女!封建思想蠻重的嘛!"

他反被弄得有些尷尬了,其實他完全是一句隨口話,她卻這樣認真起來。他忙笑著說:"不,不,不是這個意思。"

她說:"都是隨便說說而已。你家在京寧城裡嗎?"

他說:"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三年自然災害時,我母親帶著我和哥哥。那年冬天,實在無法生存了,母親帶著我們兄弟倆投奔遠在浙江的舅舅。沒想到在途中把不到7歲的哥哥丟失了。至今沒有下落,這些年來我只有和母親相依為命了。"

她的臉上頓時露出憐憫之情,眼前這個高個的青年有股逼人的英氣,卧蠶眉,繭形眼,目光深邃,方方的額頭,烏黑的發質,頓時一股激情直衝她的心扉,少女的心頃刻間被感情的溫度融化著。她抑制住自己的感情:"請問你貴姓?"

"免貴姓管,名也平。"

"管也平,管也平!"她自言自語地重複著。

他在內心重複著她的名字:方蘭。但沒有說出聲音。她想了想說:"我母親現在一個人住在農村,今年冬天援藏幹部休假三個月,我回家好好陪陪母親。"

他們的談話告一段落了。

夜已經很深,列車拖著蛇一般的身軀,衝破北方那嚴寒的空氣,在黑暗中飛奔疾駛著。車輪發出有節奏的響聲,車廂里的旅客多數都東倒西歪地睡著了。

方蘭靠在座位和車窗的角落裡睡著了。

又走了兩天兩夜,列車到達京寧。管也平幫助方蘭拎著行李,出了車站。

他說:"方蘭同學,我送你上汽車吧!我準備去單位看看,過兩天再回老家。"

方蘭像是面對熟悉的朋友,倒有一種離愁別緒的感覺。她遞給管也平一張紙:"這是我學校和我家的地址。"

她上了汽車,望著向她揮手的青年,彷彿這青年身上帶著一種魔力,他毫不費力地把她吸引到他的身邊。她頭腦中浮現著他那爽朗的談吐和瀟洒不羈的英姿。不知怎麼的,她越發想探索他身上的奧秘!

方蘭回家不久,就收到管也平的來信,這是一封極平常的信,很短。而她從這封信當中看到了一個青年的心。她立即給她回了一封信,令管也平吃驚的是,這哪裡是一封信,簡直是一篇美妙的抒情散文。讀著這封信,確實是美好的文學享受。

他暗暗地讚歎道:"才女,簡直是奇才!才貌雙全少有的女子!"就這樣,鴻雁把兩顆傾慕的心越拉越近了。方蘭自從在火車上和管也平相識之後,她心田裡一個頑強的禁區被衝擊了一下,愛情烈火點燃了她的靈魂。那雙純潔、熱情、閃耀著光芒的鳳眼從此增加了這一神聖的光芒。

方蘭畢業了,由於她那流暢而俊秀的散文和瀟洒的書法,那超群的記憶力,她被京寧一家雜誌社選中了。

赴藏的第三年冬天,管也平回到京寧度假,和方蘭結婚了。

江淼的出現,使得管也平對過去產生了很多回憶。他覺得自己的成熟是從江淼給他感情的打擊開始的。在西藏四年的鍛煉和成長,使他懂得了人生很多很多真諦。還在很多年前,他曾經說過,假如哪一天他能當上縣委書記的話,他將要像鄭板橋就任山東濰縣縣令那樣,一路微服步行前往就任,了解群眾疾苦,創造一個奇蹟!沒想到現在他竟然當上了市委書記,他要實現自己當年的夙願,他要成為老百姓心目中的清官!

他想起著名詩人艾青在《詩論》中寫道:

假如人生僅是匆匆的過客,在世界上彷徨一些時日……

假如活著只求一生溫飽,和一些人打招呼道安……

不曾領悟什麼,也不曾啟示什麼……

沒有受人毀謗,也沒有詆罵過人……

對所看見的,所聽見的,所觸到的,沒有發表過一點意見……

臨死了,對永不回來的世界,沒有遺言,能不感到空虛與悲哀嗎?

自古以來,"官"有忠奸,有清濁。怎麼當"官"?沒有千篇一律的模式;路怎麼走,要先靠自己去探索,去闖出一條自己的路。

這一夜,他是怎麼度過的,他無法說得清。大腦細胞異常活躍,他翻來覆去一夜沒睡實。

上午八點鐘,劉兵陪同蘭曉平來了。談話很快結束了。

管也平對劉兵說:"劉部長,市紀委,檢察院,審計局抽調的人員,還有巡警隊的鄒正他們,各自指定一名負責人,必須在明天晚飯前趕到邑南縣。我和蘭曉平同志先行一步,要和汪登生談話,四套班子要開個會,儘快讓蘭曉平同時接手工作。同時還要安排這批同志的食宿。"

管也平依然和蘭曉平乘公共汽車離開了南州。

蘭曉平比管也平大兩歲,正是年富力強的年齡。中等個子,身材適中,板寸頭,濃眉大眼,厚嘴唇。下巴上有一顆顯眼的褐色的痣。中專畢業,後來上了農業大學的幹部班。當過公社的農技員、組織科長、鄉黨委書記、副縣長。管也平見他第一面時,從談話中給他的印象是實在。當然蘭曉平對新任市委書記的態度確實十分謹慎。他不明白新任市委書記還沒到任,怎麼會選他擔任邑南縣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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