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208房間

管也平搭乘上午第一班開往南州市的公共汽車,下了汽車,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坐進一輛機動三輪車,在市政府第一招待所門前下了車。來到服務台,手裡拿著身份證問:"小姐,有普通客房嗎?"

"不帶衛生間的,兩張床,每人每天50元,但一個人住要包間。"

"好吧,就要這種房間。"

他填好住宿單子,連同身份證,交給女服務員,這個20多歲的女服務員看著他問:"叫周興標?"

"是。"

"二樓,208房間。"服務員說著遞給他一張單子和鑰匙。

管也平拿著鑰匙,上了二樓,打開門,看了一下床輔,覺得蠻好的,比起在邑南那個小旅館要強多了。

他轉身關上房門,取出手機,給市委組織部長劉兵撥了電話:"劉部長嗎?你好!我是管也平……"

"你是管書記……"

"請不要對任何人聲張,也不要帶任何人,馬上到市政府第一招待所B摟208房間,我在這兒等你。"

"好,我馬上來。"

劉兵放下電話,覺得從天而降的管也平簡直太神秘了,怎麼會人不知鬼不覺地突然出現了呢?這些天他到哪兒去了呢?他為什麼不到辦公室來?又為什麼叫他不要聲張,只一個人來見他呢?劉兵一邊走一邊想這些問題。他沒有要車,快步地出了市政府後門,朝招待所走去。

"篤篤……"門剛敲了兩下,管也平開了門,笑著說:"請進!"

劉兵還是一周前省委通知他和秦邦勤市長去省里,在省委組織部和管也平見過一面。他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著面前這個中年人。除了他那雙冷峻深邃的目光之外,簡直無法使他把面前這個人和市委書記聯繫起來!但他還是趕緊笑容可掬地說:"管書記,你……你怎麼……"後面的話不知怎麼表達了。

管也平當然看得出劉兵在懷疑自己!也難怪,如今什麼都有假的,騙子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憑他這樣一個電話,憑他往招待所這樣的房間,況且已經失蹤了多天的市委書記,就這樣出現在他面前,算是就職了!管也平笑著指指房間里唯一的一張椅子說:"請坐,劉部長。"一邊從那箇舊塑料袋裡取出信封,說:"難怪你有些懷疑,我這樣子確實不像市委書記。"

劉兵慌忙說:"不,不,不……"

管也平沒有把信封遞給他,而是從信封里把介紹信抽出來遞到劉兵手裡。劉兵一看,他認出這是省委組織部市縣幹部處牛副處長的字。剎那間,那次短暫的一面,重現眼前。不錯,是他,尤其是那雙眼睛,似乎能把什麼都看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介紹信還給管也平,說:"管書記,這些天我們天天都在盼著你啊!"

管也平收起介紹信說:"這個等等再和你說吧!不是它,今天你還有些害怕被騙子騙了呢!"說著,微微一笑,把手裡的介紹信晃了晃,裝進信封里。

劉兵笑著沒說話。管也平說:"劉部長,按說我早該上任了,可是碰到一些具體事,要處理一下,準備再等幾天才能到任。要和你商量的是,你既然已經和我見過面了,首先要請你為我保密幾天。另外,我在市裡要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單獨活動幾天,可能還要接觸一些必要的同志。這一切都不必你費神,需要你幫忙時,我定會找你的。至於秦市長那裡,你可以含糊地向他打個招呼,市裡的工作按照原計畫正常運轉。"

劉兵覺得管也平確實有些奇怪,當然也不便多問,組織工作的行話叫做:知道的不傳,不知道的不打聽。作為一位市委組織部長,他自然會這樣做。於是他對管也平說:"管書記,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按照領導的意圖去辦。只是你的生活……"

"這你就別擔心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劉兵滿腹疑問地走了。

市委書記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市裡,這在當今的中國,恐怕是絕無僅有的。他的腦海里反覆出現他經歷過的幾次市委書記、市長上任時的隆重就職儀式,哪一次不是市直機關幹部奔走相告。會議之前,市委組織部和兩辦布置會場,排領導座次,轎車魚貫奔忙,人們爭相目睹新領導的尊容。新領導那慷慨的就職演說,在散會後都會被幹部們低聲交頭接耳地評頭論足。他甚至聯想到自己每次和市委領導送新任縣委書記、縣長到任那些令幹部們驚恐的場面。然而,管也平徹底打破了這個不知什麼時候形成的規矩。他的心裡一陣慌亂,不知不覺地朝前大門走去,正在這時,他看到秦市長的車子進了大門,心想著該怎麼把管也平已經到市裡的事和秦市長說。

送走了劉兵。管也平坐到床邊,拿出手機:"喂,市計委嗎?請問魯一楠同志在嗎?"

"你哪裡?……請打3489637。"

管也平又撥通電話,低聲問:"請問魯一楠同志在嗎?"

"我是魯一楠,請問你是哪裡?"

"一楠,你聽後別在辦公室嚷,馬上到我這裡來。我是管也平!"管也平採用寫新聞的辦法,首先把重要的話放在開頭說了,然後才報出自己的名字。

真的,魯一楠大吃一驚,若不是管也平先叫他別嚷,說不定他會對著電話大聲叫他的名字。老同學了,多年不見,不知現在如何,總不會像他這樣舉步艱難吧!

魯一楠大聲說:"好傢夥,是你!你在哪兒?"

"我就在市政府第一招待所B摟208房間。"

"我馬上就到!"

魯一楠放下電話,衝下樓,跳上自行車,飛也似的朝招待所趕去。上了B樓,到了208房間門口,他只敲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推門進了屋。管也平迎上去,兩人興奮地握著手,一時間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兩人相互間看了半天,還是管也平先說話了:"來,坐、坐、坐,一楠。"

魯一楠目光在屋內掃上一圈問:"就你一個人?出差!"

管也平把他按到那張椅子上說:"你現在怎麼樣,混得還好嗎?"他發現魯一楠頭髮蓬亂,胡楂也長出來的,心裡有些懷疑。當年那樣一個標緻的男子,算是帥哥,如今40歲剛出頭,正是男人成熟的時候,也正是幹事業的大好機會,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一不修邊幅呢?

魯一楠看著老同學,苦笑著說:"還算好,你呢?"

管也平說:"先說你,你比我大一歲,長兄先來!"

魯一楠剛才見到老同學那一陣興奮,被驅走了的不快,倏地飛回眉梢。管也平立即感覺到老同學心中必有不快之事。於是說:"一楠,人生不順心之事常常是十之八九,你我都是耿直爽快人,有什麼話,儘管對我說,也許發泄出來會痛快一些。一吐為快嘛!也許……"後面他想說也許"我能幫助你",可是沒有說。

他還不想過早地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害怕對他坦露思想會有約束。

魯一楠看看老同學,猶豫了一會兒,終於說:"老同學,郁在我心中的苦悶已經兩年了,我真的不想對任何人說。如今官場上吹牛拍馬,阿諛取容,奸臣當道,領導黑白不分,是非顛倒,腐敗嚴重。我這樣的人已經不適應時代的需要了。俗話說:''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能封侯。''不瞞你老弟說,我已經被晾起來快兩年了!什麼職務也沒有,上班看看報,牛也不能吹。哪怕我說一句話,就會有人添油加醋地去向頭頭打小報告。主觀武斷的當權者又不調查,漸漸地,我成了一個壞人了。後來我乾脆什麼也不說,靜靜地搞自己的事業。"

"什麼事業?"

"創作!"

"能把你這段時間的經歷說給我聽聽嗎?"

"我們科里的一個部隊轉業幹部,這人是我接收過來的,典型的奴才。偏偏那個分管人事的副主任和他是同鄉,於是兩人相互勾結,拉幫結派,看看誰不順眼,就千方百計地打擊、陷害。這個傢伙官迷心竅,給一把手當奴才,拍馬屁像哈巴狗一樣。經過他們的一番精心策劃,黨組要提拔他,這都屬正常。大概是他對我存有戒心,背著我自己為自己填報幹部任免呈報表,自己為自己搞考察材料,誰知這事被我發現後,他心裡很不安,決心除掉我這個眼中釘。於是和那個副主任設計陷害我。原本想開除我的黨籍,但無奈理由不足。不久就把我這個副科長給免掉了,我現在是無官一身輕。快兩年了,從沒有人過問我的事。你說我這個閑人幹什麼呢?"

管也平拍了一下床說:"簡直是無法無天,憑你老兄的能力、水平、才幹、魄力,當個縣委書記那是綽綽有餘的。還有你們的那個轉業幹部的科長,怎麼能自己為自己搞提拔材料呢?想當官也不是這麼想的呀!黨內對領導幹部還有迴避制度,這種人也太官迷心竅了!一楠,我一定會為你申這個冤的!"最後一句話,管也平說漏嘴了。

魯一楠卻沒有意識到,於是嘆了口氣說:"也平,我也沒有任何奢望了,改弦易轍,寫幾本書留給世人,也算作點歷史貢獻吧!"

"那對你的不公正對待就算了,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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