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輯 拒絕遊戲 一個女人的命運——《亡魂鳥》自序

我的老家,漵水河邊,早年有個知青農場。我十六歲時,愛上了那裡的一位姑娘。她長我兩歲,梨花如面。姑娘一天到晚總想著給我買零食吃。當時我不知在哪裡看到兩句格言:讓愛情像太陽一般熾熱,像月亮一般純潔。於是我倆就總是沿著漵水散步,隔得尺把遠,生怕手碰到一起去。正是冬季,寒水湯湯,北風吹得我倆的褲管啪啪地響。有個雪夜,姑娘的夥伴們惡作劇,把我倆鎖在了房間里。我倆就圍爐夜話,直到東方既白。

一位女知青,為了庇護自己的戀人,被迫同農場場長結了婚。她的善良卻未能讓自己的戀人躲過厄運。那位優秀的年輕人最終被處決了。罪名是莫須有的。女知青的悲苦命運從此開始。這是我從報紙上讀到的報道。不足兩千字的文章,我讀過之後憤懣難已。報紙還配發了這位女知青的照片,那雙眼睛美麗而憂傷。

我又知道幾位奇女子,都很漂亮,都很能幹。只因為她們偶然同官人有了聯繫,命運就凄慘起來。人們從媒體那裡看到的,她們不過是為幾位腐敗官僚增添了些花邊新聞。當不明真相的人們唾罵她們紅顏禍水的時候,我卻暗自替她們扼腕。

我懷念遠逝的初戀,痛惜那些並不相識的女人,感悟著很多的懵懂和清醒。種種破碎的情緒總在我的胸口激蕩不已。去年底,我暫時撇開正在寫著的一部長篇小說,開始寫作這部《亡魂鳥》。隆冬,寒風吹得窗玻璃哐哐響。

七月,為了躲避長沙的酷暑,也省去些應酬,我跑到會同、靖州去了。朋友們偶爾打通了我的電話,想知道我在哪裡,我只戲言在西方的一個山洞裡。這兩個縣的縣城都很漂亮,有山有水,又有山野菜蔬,人就更是古道熱腸了。像我這種散淡的人,正好找這樣的去處享受清涼。在會同,我落腳的地方,半山上有座亭子,松風鳥語,流泉鳴蟬。我白天坐在亭子里修改小說,黃昏便去縣城的小巷子閑逛。到了靖州,我仍是白天工作,傍晚就去河裡游泳。那條河叫渠江,並不太大,卻清得撩人。

我寫的自然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知青小說。我祖祖輩輩都是農民,沒有絲毫高貴的知青情結。我不喜歡有人說到知青生活就苦大仇深。因為我知道,知青們祥林嫂林一樣訴說的苦難,不過是億萬農民千百年最日常的生活。

我這部小說敘說的,只是一個女人的命運,曲折、凄美、無常、荒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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