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一種秘訣 奧馬爾的體面生活

阿富汗局勢眼看著塵埃落定了,所有善良的人都鬆了口氣。塔利班武裝繳械了,新的政權已顯雛形。我不是阿富汗人,卻願意虔誠地祈禱,祝阿富汗的百姓從此過上太平日子。可我突然從電視新聞里得知,塔利班高層仍在同國際社會討價還價,說是要保證奧馬爾體面地生活。言下之意,如果讓奧馬爾不體面了,塔利班仍不會善罷甘休。我就不明白,一個人只要混到了無上尊榮,他個人的體面就比整個國家的存亡更重要,就比所有公民的死活更重要,而不管這個曾經十二分體面的人做過多少不體面的事?

世界動蕩不安,狼煙四起。暗殺、政變、侵略、顛覆。沒有哪天電視新聞里少得了血腥和硝煙。目睹無辜百姓的死亡和飢餓,我討厭戰爭,但更討厭政治和政治家。哪一處戰火不是那些自以為是的政治家點燃的?政治家們鼓唇搖舌,大放厥詞,甜言蜜語,裝腔作勢,擺出救苦救難的架勢,儼然釋迦再世、耶穌復活。他們天天高喊蠱惑人心的信仰,其實他們自己沒有任何信仰,他們不過就是穿上件由「思想」、「主義」、「宗教」、「環境」、「人權」甚至「同性戀」等等破布片兒縫製的百衲衣罷了,只有權力,才是他們最終的信仰。那些政治家們,只要能保證他獲取權力,他今天鼓吹民主,明天說不定就叫囂專制了;今天支持同性戀,明天就會誓死捍衛傳統婚姻。或此或彼,只看哪張牌對他們有利。他們看上去多麼忠實自己神聖的信仰,其實只是群不講遊戲規則的賭徒,總想強迫別人按自己定的套路玩牌。誰敢不從,老拳相向。這就是戰爭。

賭博有輸贏,戰爭有勝敗。但戰爭畢竟比賭博殘酷得多,誰敗了誰就有罪;可戰爭遊戲卻並不比賭博規則更嚴明,賭徒們願賭服輸,戰爭販子卻是死要面子。本?拉登聲稱他如果面臨被捕的危險,就立即尊嚴地結束自己的生命,還會將自己就義的壯舉拍攝下來,激勵英勇的後繼者們。記得在哪本書里讀到過處死納粹戰犯的情形,那些走向絞架的惡魔們儘管面呈死色,卻仍拚命僵直著身子,維護著他們所謂的體面。納粹的洗腦機器戈培爾甚至還高呼元首精神不死的口號。當年好在納粹幾乎是被連根拔掉了,要是納粹最後還負隅在某個基地,要是希特勒還龜縮在某個基地里苟延殘喘,納粹分子只怕也會要求國際社會保證他們元首的體面生活了。這些看重自己體面的政治家們,卻是連別人的死活都不顧的,更不用說在乎別人的體面了。

突然想起杜月笙了。杜月笙到底是不是流氓,我無從知道。歷史本不足信,近百年的歷史尤其可疑。只是從我們能夠讀到的書中看,杜月笙不僅是個流氓,而且是個大大的流氓。如果他真的是個流氓大亨,他的英雄生涯就合乎邏輯了。正因為他是黑老大,就成了大政治家蔣介石的把兄弟,國民政府的要員,死後也極盡哀榮。連流氓都是越大越好,當官自然也就越大越好,最好成為大政治家。不能成為奧馬爾,也要成為蘇哈托、埃斯特拉達,塗炭生靈尤可體面生活,食空太倉尤可在法律面前走過場。有的人似乎更懂得這個道理,他們都削尖了腦袋想把官兒做大。即便犯了事兒,也有個保護傘。什麼竊國者侯、竊鉤者誅,竟成了應驗千古的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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