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大家都走了後,陳默從旅行包里拿出一本《博爾赫斯小說集》,齜牙咧嘴地啃起來。這些年,有兩個人的名字在中國文壇很響亮,就是阿根廷作家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和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陳默是寫小說的,對這兩個人的書卻總是不得要領。昆德拉的作品還好一些,博爾赫斯的小說,簡直就是天書一般了。陳默想,這博爾赫斯和那個卡夫卡一樣,存心把小說寫得讓人家讀不懂,卻被稱為作家的老師,好像博爾赫斯之前就沒有作家似的。中國近些年來所謂的先鋒派,現代派和後現代派,其實就是這三個老夫子的徒子徒孫。

正看著,就聽見房門被輕輕地叩響了,打開門,卻是彩虹笑微微地站在門外。陳默一愣,說,怎麼回來了?彩虹卻說,您也不請我進來?陳默就把門開得更大了一些,說,請進。彩虹邁著模特步娉娉婷婷就進來了。陳默關上門回來時,彩虹已經坐下了,正笑盈盈地對著他看。

陳默給彩虹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問道,怎麼一個人回來了,彭書記他們呢?

彩虹說,不知道什麼時候走散了,我逛了一會,覺得沒有意思,就回來了。

陳默說,省城我工作過幾年,要玩的都玩遍了,所以不想出去。

彩虹伸手去拿那本《博爾赫斯作品集》,翻了一下,說,部長還有心思看這種書,真了不起。

陳默就驚詫起來,問道,你也看過博爾赫斯?

彩虹一笑,說,我大學時,博爾赫斯和昆德拉正紅,教授們言必稱赫氏,我也曾到圖書館借了他的書讀,感覺失望,實話說,我覺得中國文壇很自卑,凡是讀不懂的都是大師。

陳默大笑起來,彩虹的話很通俗,卻道出了中國文壇的缺鈣病。陳默說,博爾赫斯和昆德拉,說實話我也是讀不出好來,不像肖洛霍夫,雨果這些,地球人都能讀出好來。

彩虹說,想不到部長的想法竟然和我不謀而合。如今,一個人說看不懂卡夫卡,博爾赫斯,還有昆德拉,是會被人恥笑的,好像中國讀者都讀得懂。其實,真正讀得懂的人,恐怕很少。而且讀的是翻譯本。

兩個人由文學聊起,接下來聊起了文壇的一些現象,然後話題更加寬泛了。陳默對彩虹也更加了解了一些,彩虹大學修的是外語,卻對文學感興趣,也經常寫一些散文和短小說,只是還沒有發表過。陳默就來了興趣,說,彩虹,回去後你把你的稿子拿給我,我來拜讀一下。彩虹就紅了臉,說,我那些稿子可入不了您的法眼,都是小女人氣的東西。陳默大笑起來,說,文學可沒有什麼大男人氣,小女人氣,只聽說現實主義浪漫主義,卻沒有男人主義和女人主義的。說得彩虹也笑了起來。

說了一會,話題就轉到各自身上了,彩虹突然說,部長,其實在您來之前,我們就已經知道您了。

陳默哦了一聲,問道,知道我什麼了?

您在酉縣的事。彩虹笑著說,可能是因為自己嘴太快而臉紅起來。

說說?

你揭開319特大礦難的事,在我們這裡同樣反響很大。彩虹說。

大家是說好還是說壞呀?陳默明知故問。

一開始還不知道您要調來的時候,倒是一片聲的叫好,說您是英雄。後來,聽說您受到報復,縣長落選調到我們隴水來,說什麼都有了,有些人說您是個刺兒頭,惹禍寶;也有人說您是作秀,沽名釣譽;還有人說,您來隴水,恐怕不是隴水之福。當然,絕大部分的人還是說您完全是為了群眾利益,是個好官,這些都是普通老百姓。彩虹坦率地笑著回答。

陳默笑了起來,說,有那麼複雜呀,說說看,你是怎麼看我的?

彩虹就臉紅起來,說,部長,您別為難我,我怎麼敢?

陳默笑著開玩笑道,恕你無罪,說吧。

彩虹抬著臉來,說,我真說啦?

說。

彩虹還沒有說,自己先笑了起來,說,我原來以為您是一個大色狼。

陳默沒想到彩虹來這麼一句,不由得怔了一下,臉竟然有些紅了,但又不好怎麼樣,於是強裝笑臉說,我怎麼成色狼了?

彩虹也注意到了陳默臉上泛出的紅暈,這讓她對這個男人一瞬間好感起來,在她看來,會臉紅的男人,是純真未泯的,官做到了縣處一級,大多歷練多年,早已經披著厚厚的鎧甲,臉皮厚得可以蒙鼓了,哪兒還會臉紅?!彩虹笑道,你是艷照門……的主角。

陳默臉又一次不聽話地紅了起來,自嘲道,這還真成風流韻事了。

後來聽說相片上是您和夫人,您不過是被陷害了。彩虹不好意思地說,感覺自己在領導面前有些太放肆了,於是又說,對不起。

陳默笑著說,沒什麼,這事婦孺皆知,組織調查後也有了結論。

兩個人的話題突然斷了,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只得沉默下來。一沉默,氣氛就變得有些詭異,甚至曖昧起來。陳默為了打破這種沉默,說,光談我了,不說說你嗎?

彩虹笑說,我有什麼談的,一個普通的女人。

在我看來卻不普通呢。陳默說,今天和你一席談話,感覺你知識面很廣,談吐坦率而不失優雅。

彩虹不由得感激地朝他一笑,說,能得部長這樣的評價,也頗能告慰生平了。

陳默心裡一栗,彩虹的一笑,透著一絲苦楚,也許這個女人的背後,有一些什麼不如意的事。彩虹緩緩述說起來,原來,彩虹生長在一個南下幹部家庭,是獨生女兒。優越的家庭條件,父母對她的悉心教育,她從小就熱愛音樂,彈得一手很好的鋼琴,唱得很好的歌,只是因為身材矮了一點,沒有達到一米六八,在藝術上發展沒有前途,於是考了外語系,畢業後,和男友勞燕分飛,她痛苦得幾乎要自殺。父親因為她的專業是外語,想讓她在外語上做出一番事業來,托老戰友給她介紹了一位外交參贊的兒子,結婚後她才發現這個參贊的兒子原來是一個紈絝子弟,沒才氣也還罷了,偏偏養就了尋花問柳的癖好,結婚沒幾天就嫖宿不歸,她幾次勸誡都沒有效果。有一次,丈夫外出嫖宿時,被公安抓進了拘留所。她勸丈夫回頭,換來的卻是拳頭。看到心愛的女兒生活痛苦,老父親一氣之下,竟然吐血而亡。她在母親的支持下,堅持了三年的訴訟,才和那個紈絝子弟離了婚。隴水縣電視台在網上公開招聘播音員,她出於逃離的願望,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報了名,被錄取了。於是,她帶著滿身的傷痛,帶著年過六旬的母親離開了北方那座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來到了隴水縣。沒有人知道她所經歷的一切,她在這裡找到了平靜的生活,除了愛情……

聽了彩虹的敘述,陳默不由得心裡沉重起來。這樣一個靈氣逼人美麗高雅的女人,卻有著那麼多的痛苦。懷著一種深深的憐惜,陳默說,上天是公正的,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彩虹本來已經眼眶發紅,見他這麼安慰自己,不由得落下淚來。陳默見彩虹流淚,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給她遞了一沓紙巾。彩虹接過去,揩乾了淚,說,部長,對不起,影響您的心情了。

陳默笑笑,說,希望你能夠從往事中走出來,開始新的生活。

謝謝。彩虹感激地說,這是我第一次向別人述說自己的事,以前我從來沒有說過,不知道為什麼,您讓我信任。

彩虹進衛生間里洗了一把臉,把淚痕洗掉了。出來時,陳默的目光正炯炯有神地看著她,她的心不由得急跳起來,感覺到心靈深處一根沉寂已久的弦被撥動了。她清楚地知道,這一瞬間,她已經不可救藥地愛上了眼前這個男人,這突如其來的愛讓她雙腿發軟,渾身無力。於是,她倉皇地向他道了別,逃一樣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彩虹走後,陳默又強迫著自己把作家的老師的書翻了幾頁,手機響了,電話是龍永壽打來的,報告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覃嫂在巡迴報告期間失蹤了!

陳默吃了一驚,問道,覃嫂是怎麼失蹤的,查清楚去向了沒有?龍永壽說,巡迴報告團到了覃嫂所在的黃土坪鄉,作了報告。覃嫂在台上作報告的時候,台下噓聲一片,當時就臉紅耳赤。報告會結束後,大家都過來安慰她,但她一聲不吭,緊緊地摟著也是報告團成員的小女兒。我們以為是情緒問題,只要離開黃土坪鄉也就會好起來的,臨離開時,卻找不到了她。

龍永壽又說,我們當時以為覃嫂回家去了,立即就派人去她家尋找,沒有找到,連她的丈夫都不在家了。天黑的時候,有一個人送來一張紙條,說是覃嫂上車時給他,請他交給鄉政府的。紙條上寫著,我受不了,我當不了典型,請不要找我,我去打工去了。

你們向縣委彙報了嗎?陳默問。

我們直接就給董書記作了彙報,請示要不要向公安局報案。董書記聽說覃嫂留有條子,也就放了心,指示說不要報案,好在巡迴報告不差幾個鄉鎮,通知還沒有搞巡迴報告的鄉鎮領導,巡迴報告因故取消了,原因不要解釋。部里要做好報告團其他成員的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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