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陳默給彭一民打了個電話,說,彭書記,我想向您彙報一下宣傳工作,您看什麼時候有時間?彭一民笑,說,陳部長要見面,我沒時間也要抽出時間來呀,你來吧,我在辦公室,來了我們也好好聊聊天。

彭一民的辦公室在三樓,陳默到時,彭一民正伏在桌上不知在看什麼材料,見陳默來了,笑著站起來迎接,說,失迎失迎。我剛好在看市委宣傳部的文件,十大魅力縣城評選活動那個,你就打電話來了。陳默笑著說,謝謝書記關心宣傳工作,我正是為此而來的。兩個人握了手,陳默在沙發上坐下了。

彭一民笑著說,對不起呀,陳部長,那天晚上本來是要來和你聊一個通宵的,但後來酒勁兒上來了,就沒有再過來。陳默笑笑,說,幸虧你沒有過來,要不然我還真陪不起你,那天我回到房間就撐不住了,基本上是人事不省了。

彭一民開始談起工作來,說,陳部長,你本來就是一個文人,你來了,我們隴水的宣傳就有搞頭了。你到任之前,縣委開了一次常委會,專門研究全省魅力縣城的參評工作,董嵬書記的態度是明確的,無論如何都要躋身進十個魅力縣城中去,不管採取什麼措施。你來了,看能不能由部里先弄一個方案,我們研究一下後再下發?

我今天來就是向您彙報這項工作的,陳默謙恭地回答,工作方案部里已經弄了一個,我看了一下,基本可行,到時候再給您作詳細彙報。我這次來,主要是想和你落實領導小組的事,按照省、市的方案,領導小組都是由副書記擔綱,我們照著葫蘆畫瓢,這個領導小組組長非您莫屬,您看?

彭一民笑了起來,說,現在的體制啊,不做事的倒是要掛牌子,做事的卻不能掛牌子,這項工作主要還是要你陳部長去做呀,我看這個組長還是你掛了好。

陳默笑,說,我還是給你當副組長吧,你是縣委副書記,你掛組長,很多工作也就好開展一些,比如向財政要點錢也會容易一點。彭一民大笑起來,說,我可要不到錢,錢這東西,還是常務副縣長戴偉那支筆管用。這樣吧,既然省里市裡都是副書記掛名,我也不好推辭。我掛名組長,副組長你來掛,另外把戴偉也拉下水,掛一個副組長,他有錢呀。一正兩副,格式上也對頭。

陳默說,還是您考慮周全,把戴縣長拉到領導小組裡來,向他要錢時也就好辦一些。您是不是先給戴縣長打個招呼,我再親自去找他一下?彭一民笑著答應了。

陳默找到常務副縣長戴偉,戴偉很爽快地答應了,說,陳部長下的指示,豈敢不從?說起來,我頭上的頭銜就多了去了,幾乎縣裡所有的領導小組我都沾了邊。陳默就笑,說,你是財神爺嘛,中國所有的菩薩中,財神爺被拜得最多。戴偉就哈哈大笑起來,說,中國人對財的渴望最大,家家門上貼財神,戶戶神龕供公明,只怕全世界也只有我們這個國家了。

陳默說,這也是一種良好祝願吧,我有一次去了一個財神廟遊玩,看到一副對聯頗有意思:頗有幾文錢,你也求我也求,給誰是好?不做一點事,朝也拜,夕也拜,教我如何?看來縱是財神,掌握著天下財富也有為難的時候。

戴偉又是一陳大笑,說,別人只知道討錢不易,卻不知道施捨更加不易,就說我這個常務副縣長吧,掌握著財政簽字大權,在別人看來八面威風,但誰知道這其中難處,整天被追著屁股要錢,彷彿就是最大的債務人了,得了錢的,自然高興,不得錢或者得的少了一些的,就要抱怨。

陳默說,這倒是的,俗話說一人難滿百人意嘛。只是,日後這十大魅力縣城的參評,銀子怕不少花。

戴偉說,這個倒是沒有問題的,你放心吧,參評全省十大魅力縣城,是我們縣裡今年的重頭工作之一,財政當然要大力支持。

從戴偉那邊回到部里,龍永壽剛好在辦公室,說,部長,正想打你電話呢,你回來了正好,省報來了一個記者,中午吃飯的時候請您去陪同。陳默笑著問,來採訪什麼的?龍永壽說,省報為配合省里的十大魅力縣城評選活動,開闢了一個專欄,叫做縣域風采,記者是來組稿的。

陳默說好啊,這是好事情。當下去了酒店,陳引已經在門外迎接了。見陳默他們到來,陳引說,羅部長和記者在包廂里等著。進了包廂,羅蘭和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正在聊著什麼,見他們進來,羅蘭站起來說,部長來了。那年輕人也站了起來,陳默連忙說,快坐快坐。陳引就向年輕人介紹陳默,說,張老師,這是我們的陳部長。年輕人伸出手來,說,部長好,我是省報記者張昊,請多關照。陳默笑著和張昊握了手,說,歡迎你呀,張記者。

張昊說,部長,我把這次來隴水縣的意圖給您彙報一下吧?陳默笑,說,張記者客氣了,你們記者是無冕之王呀,誰敢聽你的彙報?大家就笑了起來。張昊說,我這次來,是想來摸一下隴水的情況,看看有什麼可以報道的。我們的日報結合十大魅力縣城評比活動,開了一個專欄,專欄開辦以來,各地市縣競爭非常激烈,都想在上面上些稿件,考慮到隴水縣比較偏遠,上的稿件不多,所以我就覺得有必要來一趟。

陳默笑笑,聽出一點名堂來了。張昊的意思,專欄稿件很擠,他是來幫助隴水縣來了。因為在雜誌社待了幾年,陳默對記者可謂熟悉。這些人拿著記者證滿世界亂跑,其目的就是一個,到各處騙點錢,不如意就給你來一兩個批評報道,把稿件傳真到宣傳部來,地方為了息事寧人,一般都會平衡一下。當然,這些記者也不會要太多的錢,不過萬把塊,大點的事三五萬也就可以應付了。還有的記者來的時候說是為地方上做宣傳,把你引上鉤後,最後的意圖也就暴露了,無非是拉一點收費版面。陳默想著,卻不表露,笑著說,張記者對我們隴水很關心,非常感謝,這樣吧,現在我們不談工作,還是專心喝酒吧。

張昊就笑,說,行,我是要好好敬陳部長兩杯的。陳默連忙說,一杯可矣,其可再乎?我酒量不行,喝了上臉。張昊就說,上臉好啊,臉兒紅,喝一桶,臉兒青,喝半斤。喝酒臉紅的人肝功能好,腎的排毒功能也好,解酒酶強大,所以醒酒快。

當下酒都斟好了,大家都沒有喝,拿眼睛看著陳默。陳默這才想起,大家是等他發話呢。官場上規矩多,一桌人喝酒,只有一個中心,中心不發話,大家連酒杯都不敢端的。當下陳默端起酒來,說,歡迎張記者來我們隴水縣指導工作,這一杯酒,為張記者接風。

大家就都舉起杯來,向著張昊說,歡迎張記者,來,乾杯。

第一杯酒幹了以後,就是互敬了。張昊端著酒走過來時,陳默故意偏過頭和羅蘭說話,裝著沒有看見。對記者,陳默心裡有一個尺寸,就是不即不離。這些記者都是人精,善於順竿爬,如果不把握好距離,就要被粘住了。張昊走到陳默身邊,說,陳部長,這次來隴水得到了縣委宣傳部的熱情接待,我敬部長一杯,以表謝意。

陳默把酒杯沿往嘴唇上碰了碰,表示飲了。張昊又去敬龍永壽,龍永壽只啜了一小口,張昊就不同意了,說,龍部長幹了吧,我們是老朋友了,這一杯酒還留著做什麼?兩個人推了一會兒,龍永壽無奈,只得幹了。接下來張昊又敬羅蘭,羅蘭也不推辭,也喝了。陳引見張昊又倒了一杯,知道要敬他,於是連忙站了起來,端著酒杯過去,說,張老師,我敬你我敬你,你是我的老師,豈有老師敬學生之理?兩人也幹了。

吃了幾杯酒,張昊就神侃起來,說,陳部長,我對您是仰慕已久了,當年您在《省委通訊》雜誌的時候,我就知道您,也讀過您的小說。不瞞您說,我也是寫小說的,在《人民文學》也發表了一些短篇小說,只是,這些年文學不吃香,才金盆洗手了。陳默就笑,因為摸不透張昊的底,也不好說什麼,笑道,能上《人民文學》,是很不簡單啊。

張昊說,不是吹牛皮,當年我走到哪兒,文學女青年都跟到哪兒,每天收到的崇拜者的來信回都回不起,後來乾脆就不開封了。

陳引聽了,咂著嘴唇讚歎起來,說,張老師,我也喜歡寫點小說,以後還請多指導。張昊說,行啊,如果有好的小說,散文,我可以給你推薦一下,我在《海風文學》雜誌有熟人,我給他們的稿件,他們會重視的。又說,我已經過了理想主義的年齡,文學夢不再做了,陳部長棄文從政,真是明智之舉呢。我干記者這行也不會久,以後也不免要走陳部長走過的路,省里一位主要領導已經向我承諾過了的,他會給我一個好位子。

陳默笑笑,張昊說出這種話來,已經不僅是一種自我陶醉,簡直是一種愚蠢了,和愚蠢的人交談,自己也不免要說一些蠢話,於是就保持沉默。但張昊喝了酒,卻不甘沉默,傻笑著粘了上來,說,陳部長,有機會我給你介紹幾個省里領導,現在這個社會,如果是寡婦睡覺上面沒人,要陞官簡直就是妄想。我說起來您可能不相信,省委黃明書記對我是很好的,我曾經做過他的一次專訪,就那一次,他就說我是他接觸過的記者中最有才華的一個,我們經常見面,是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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