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來到新世界 第四十九章

史達琳的小辦公室里的報紙、文件和軟盤堆得快要倒塌了。她申請增加空間,卻得不到回答。夠了。她破罐子破摔,徵用了匡蒂科一間寬大的地下室。那房間原打算讓國會撥款做行為科學處的專用暗室的。沒有窗戶,但是架子很多。原先是為做暗室建造的,所以這裡有雙重的遮光簾,卻沒有門。

有不知名的鄰居用斜體字為辦公室印了個牌子,漢尼拔室,釘在她掛帘子的入口處。她怕失去這屋子,把牌子掛進了屋子裡。

她幾乎立即在哥倫比亞大學的刑事審判圖書館裡找到了一大批有用的個人資料。他們在那裡保留了一個漢尼拔專室,有萊克特博士的醫療和心理諮詢原始文件、審訊記錄和指控他的民事案文件複本。史達琳第一次去時,保管人為找萊克特專室的鑰匙讓她等了45分鐘,鑰匙卻沒有找到。第二次去,她發現負責的人是個漠不關心的研究生,而且材料沒有編目。

史達琳年逾三十依然急躁。她在聯邦檢察官辦公室得到傑克·克勞福德處長的支持,弄到一份法庭命令把大學那批收藏品一股腦弄到了她匡蒂科的地下室里,是幾個聯邦警官用一輛貨車給她運來的。

正如她所擔心的,法庭的那道命令造成了軒然大波,終於引來了克倫德勒……

史達琳用了長長的兩個禮拜把她的臨時萊克特中心的大部分圖書館資料整理出了個眉目。星期五下午很晚,她洗凈了臉上和手上的書塵和臟污,關掉了燈,在屋角的地板上坐了下來,望著一架架的書和文件出神。她大概打了一會兒磕睡……

一種氣味驚醒了她,使她意識到自己不是獨自一人。那是鞋油味兒。

房間半明半暗,副督察長助理保羅·克倫德勒在書架邊慢慢移動著,看著書本和圖畫。他沒有敲門,沒有門可敲,而克倫德勒又素性不愛敲門,特別是敲部下的門。他到匡蒂科這個地下室來就已經是瞧得起她了。

房間的一面牆上是萊克特在義大利的資料,掛著一張大照片,是里納爾多·帕齊臟腑外流從韋基奧宮窗戶上吊下來的鏡頭。對面的牆上是萊克特在美國的罪行,一張警局的大照片佔了主要位置,是萊克特多年前殺死的一個弓箭狩獵者,屍體掛在一個招貼畫牌上,身上按照中世紀的《受傷的人》的插圖戳滿了傷口。書架上是大量的案件文件和受害人家屬遞呈的控訴萊克特非法殺死人的民事訴訟狀紙。

萊克特博士私人的醫療書籍都按照他心理諮詢辦公室的原樣排列,是史達琳用放大鏡檢查了警方拍攝的萊克特辦公室的照片後排列的。

牆壁上有一個燈箱,裡面是萊克特博士顱骨和頸骨的x光片。在這暗淡的房裡,光線大部分就來自這兒。另外的光來自屋角一張桌子上的電腦工作站。屏幕的主題是「危險生物」。電腦不時地嗚嗚兩聲。

電腦邊堆著史達琳獲得的資料,歷盡千辛萬苦搜集到的紙片、收據和分門別類的賬單。這些東西透露了萊克特博士在義大利和在美國被送進瘋人院前的私人生活,可以暫時當做他喜愛使用的物品的清單看。

史達琳用一張掃描儀平台當桌子,把萊克特博士在巴爾的摩家裡殘存的東西擺到了一起——瓷器、銀器、晶質玻璃器皿,雪白的檯布和一個燭台——4平方英尺的高雅趣味對比著掛在屋裡的千奇百怪。

克倫德勒拿起大酒杯,用指甲彈了一下。

克倫德勒從沒有接觸過一個罪犯的身體,從沒有跟罪犯在地上扭打過。他把萊克特博士看做是傳媒渲染出的魔鬼,也看做一個機會。他可以看見萊克特博士死去之後自己的照片在聯邦調查局博物館的展覽里與這些東西一起展出。他可以看見這事在競選里的巨大價值。克倫德勒把他的鼻子靠近了博士那巨大顱骨x光側面片。史達琳對他說話了,驚得他一跳,把鼻子上的油膩弄到了x光片上。

「需要我幫忙嗎,克倫德勒先生?」

「你怎麼會坐在黑暗裡?」

「我在思考,克倫德勒先生。」

「國會山的人想知道我們在萊克特案件上幹了些什麼。」

「我們乾的事就在這兒。」

「簡單地報告一下吧,讓我跟上步伐。」

「你最好是找克勞福德先生去——」

「克勞福德到哪兒去了?」

「克勞福德先生上法庭去了。」

「我覺得他會輸的,你有這種感覺嗎?」

「沒有,先生,我沒有。」

「你在這兒做什麼?你把這些東西從大學的圖書館弄走之後,我們得到了他們的一份投訴。這事原本可以辦得周到一點的。」

「我們把能夠到手的萊克特博士的材料都集中到了這裡。實物、文件都拿來了。武器存在火器器械室,不過我們有複製品。他留下的個人文件全在我們手裡。」

「目的何在?你們是想抓罪犯還是想出書?」克倫德勒停了一下,把這句押韻的警句 納入他的詞語庫。「假定一個負責司法過失的共和黨高層人物來問我,你,史達琳特工,為了抓漢尼拔·萊克特在幹些什麼,我怎麼回答?」

史達琳開了燈。她能夠看出,克倫德勒的外衣仍然是高價品,而襯衣和領帶卻是便宜貨,袖子外露出多毛的腕骨。

史達琳望穿了牆壁,望過了牆壁,望到了永遠,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她讓自己把克倫德勒看做是警校的一堂課。

「我們知道萊克特博士的身份證做工精巧,」她開始了,「他至少還得有一個有效的備用身份證,也許更多。他在這方面十分小心,是不會粗心大意犯錯誤的。」

「說問題吧。」

「他是個趣味高雅的人,有的趣味還很特別,對食品,對酒,對音樂的趣味。這些東西他要是到了這裡是會買的。他一定會要這些東西,他不會虧待自己。

「克勞福德先生和我檢查了他第一次被捕前在巴爾的摩生活時留下的這些收據和文件,還檢查了義大利警方所能提供的收據,還有債權人在他被捕之後的上訴呈文。我們編製了一個他喜愛的東西的清單。在這裡,你可以看看。萊克特博士曾經請巴爾的摩愛樂樂團的其他成員吃長笛手本傑明·拉斯培的胰臟,他甚至在那個月里買了兩箱彼得呂斯堡波爾多酒 ,每箱價值3600美元;還買了5箱巴塔—夢揣溪,每箱價值1100美元,以及各式各樣較次的酒。

「他逃走後到了聖路易斯,叫了同樣的酒到他的房間。在佛羅倫薩他也從『真實自1926』買過這種酒。這類東西是很稀少的。我們在檢查這類酒的進口商和經銷商成箱出售的記錄。

「他從紐約的鐵門要了200美元1公斤的A級肥鵝肝醬;通過格蘭德中央牡蠣專櫃買過紀龍德河的嫩牡蠣——愛樂樂團理事會聚餐時的第一道菜就是嫩牡蠣,然後才是胰臟和果汁冰糕。你可以讀一讀這兒,在這本《城鄉》雜誌里記載了他們的菜看,」——她大聲疾速地讀著——「在番紅花米飯上蓋了一層五香雜燴,黑亮黑亮,引人注目。雜燴的成分至今沒有人知道,它的味道既醇厚又刺激,有美妙的鱸魚味。只有精心提煉大量鱸魚汁才能取得。沒有受害人被確認為這種雜燴里的成分,等等等等,這兒還詳細描寫了那些獨特的餐具和器皿。我們在反覆核查瓷器店和品質玻璃器皿店裡用信用卡購物的情況。」

克倫德勒的鼻子哼了哼。

「看,在這份民事訴訟里他還欠了斯托本玻璃公司一盞枝形吊燈的賬。巴爾的摩的加萊亞佐公司也提出指控要求收回他買的本特利車。我們追蹤著本特利牌新車和舊車的銷售,這種車的銷售量很小。還有超馬力美州豹車的銷售。我們還給餐廳野味供應商發了傳真,監控了野豬的銷售情況。我們還打算在紅腿鷓鴣從蘇格蘭運來之前一周發一個公報。」她在鍵盤上敲了敲,看著一張清單,然後,她在覺得克倫德勒的呼吸太靠近背後時離開了電腦。

「我已經撥出了費用,取得紐約和舊金山幾位文化活動大票販子的合作,了解演出票的出售情況。那裡有兩場他特別喜歡的歌劇和弦樂四重奏演出。他喜歡坐六七排的走道邊。我已經把跟他最像的照片分發到林肯中心、肯尼迪中心和大部分愛樂樂團的音樂廳。你也許可以幫助我們從局裡的預算里取得點經費,克倫德勒先生。」克倫德勒沒有回答,她又說了下去,「我們還反覆檢查著他以前訂閱過的文化雜誌的新訂閱人——人類學、語言學、《物理評論》、數學、音樂。」

「他召妓嗎?施虐的和受虐的妓女?還有男妓?」

史達琳從克倫德勒的提問覺察出他的癖好所在。「我們不知道,克倫德勒先生。多年前他倒是跟幾位有魅力的女性有過來往,其中有幾位是巴爾的摩慈善活動和機構里出頭露面的人物。我們用她們的生日引誘他來送禮。據我們所知她們都沒有受到過傷害,也都不願意談論他。我們對他性方面的癖好一無所知。」

「我一向認為他是個同性戀者。」

「為什麼這麼說,克倫德勒先生?」

「他這些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