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部分:思想敵殺死

按:這是我對一個讀者來信的逐段評論。這位讀者來信,完整地敘述了自己25年生命中求學、就業、愛情的幾個轉折性的重大挫折。出於對這位讀者命運的激情關懷,我對她的來信進行了仔細分析和回應。這裡,是我對她的來信逐段的完整回答。

為了保持來信的完整性和真實性,從而使這個通信更加具有震撼力,我對來信原文沒有改動一個字(除了讀者的個人信息和隱私之外),甚至連誇獎我的字我都沒有改!雖然我實在不願借讀者之口來表揚自己--因為我從來都是自己表揚自己!

我愛表揚,我怕誰?

徐小平

前言

我離不開我的電腦。一天不讀毛主席著作我還能夠活得很愉快,但一天不打開電腦看新聞,讀郵件,寫日記,和讀者通信,我就真的很難受。

一天我打開電腦,發現屏幕上全是亂碼。所有文件,所有我寫的精彩文章都打不開,我寫的不精彩的文章,也打不開!我緊急叫來電腦專家,他稍微撥弄了幾下,說:你的電腦問題不大,只是感染了很多病毒。需要殺毒!以後少看黃色網站就好。

我搞不懂病毒和黃色網站的關係。但我也沒有反駁他對我的誣陷,因為我的電腦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專家(其實就是一個二十歲的小夥子)臨走時微笑而輕蔑地對我說:"徐老師,您的電腦總共染了七種病毒,五百多個文件受到感染。殺毒軟體已經全部將它們查處並完全殺滅。""所以,您的電腦現在可以正常運轉了!"幾天後,當我用我這台消滅了病毒的電腦閱讀一位叫譚菊筠的讀者來信時,我驚異地發現,原來人類的思想也會感染病毒,而且這些病毒是如此嚴重,它們已經並且在繼續摧毀讀者譚菊筠的靈魂與良知,使她患上一個又一個人生的重症,使她的人生無法運行、不能自救。

我要給她殺毒!連那個二十歲的電腦專家都能拯救我的電腦,我這個比他大一倍多的諮詢專家,還不能給我的學生殺毒嗎?

想到這裡,我不禁興奮起來。因為我想起多年前中央電視台的一個廣告,於是心裡立即充滿了自豪。

這是一則農藥廣告,開頭是一群植物害蟲邁著太空步在自豪地唱:"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這時出現了一群擬人化的名叫"敵殺死"的農藥,農藥唱道:"正義的敵殺死,正義的敵殺死,一定要把害蟲消滅,消滅!"舉起思想的敵殺死,殺毒,殺毒!讓人生像電腦一樣正常運轉!

我發現,我成為思想病毒的敵殺死;我承認,我心裡充滿了為我的讀者消滅思想病毒的責任心和使命感!

一、譚菊筠來信第一段

真正認識您是在看了您的《圖窮對話錄》以後。原諒我的孤陋寡聞。如果我能早一點認識您,我想我將會是另外的一個我。是的,我和所有來找您的人都一樣,在前進的道路上,我迷失了方向。更可怕的是,我失去了自信,對自己的不信任,更是對別人的不信任。我常感到累,感到心力交瘁,我需要找人傾訴,需要有人來告訴我這個世界其實還很美。就在我看您的《圖窮對話錄》的時候,我哭了,那是欣喜的淚水,我想我還有救。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最誠摯的關懷,最誠實的心靈,還有愛。那是最無私的、博大的愛。

讀者對我的讚美,我從來都是以巨大的歡樂和內疚來接受。歡樂,是因為讀者的感受是真實的。內疚,則是因為對我的著作反映越強烈的讀者,其實是越需要我幫助的人。而我實在實在無法見到每一個朋友,所以,我感到內疚。包括我深深關懷的譚菊筠女士。

正是出於這種對於內疚的彌補,我才要給譚菊筠寫這封冗長的信。一般讀者的你也許不感興趣,但只要譚菊筠讀了之後感到有用--哪怕感到拒絕、反感--因為拒絕和反感,也是一種效用,證明我無法幫助她--我就滿足了。畢竟,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人生諮詢,豈有萬靈?

我為譚菊筠對我的信任而激動。能夠被人信任和需要,我認為這是我活著最精彩的時刻!所以,為了譚菊筠的幸福,我可以跪在譚菊筠面前--既然宋楚諭為了選票可以跪在市民面前,徐小平為了讀者的幸福,有什麼不可以跪的?--只求她能夠接受我的批評,理解她的人生為什麼走到了今天這麼一步!

二、譚菊筠來信第二段

思想病毒之一:盲目追求沒有雜質的愛情徐老師,在我的眼裡,你不僅是一個可敬的長者,智者,更是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您可以誠實地回答我兩個問題嗎?作為一個男人,你認為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是什麼?您愛您的妻子嗎?您對婚姻忠實嗎?原諒我很冒昧地問您這兩個問題。您可能會覺得我是一個感情上受過傷,繼而就否定一切的人。是的,我是受過傷,但是我的心裡依然還有愛。作為一個女人,我認為世界上最珍貴的是感情。沒有雜質的愛情,比健康、比財富、比地位都更珍貴。然而世界上最短暫最脆弱的是什麼?是愛情。如果您說您愛您的妻子,我相信,畢竟愛有很多種。如果您說您對婚姻忠實,我也相信,畢竟忠實也有很多種,精神或是肉體?我曾經以為男人之間有不同,就像女人和女人也有不同一樣。真正的男人不一定要很有錢,很有地位。但是他努力,勇敢,誠實,有愛心。這就是一個完美的人。可是徐老師,這樣的人在現實社會裡已經越來越少了。如果有一天,您像我一樣遇到這樣的人,也會像我一樣的欣喜,像我一樣的珍惜,對嗎?

世界上有沒有雜質的愛情嗎?世界上沒有不含雜質的愛情!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愛情也許是純潔無瑕的,但他們各自的家族背景卻有嚴重的雜質。他們家族世代仇恨的雜質,實際上是羅密歐與朱麗葉愛情中與生俱來的雜質,使得他們最終必須以死亡結束這個沒有雜質的愛情。

所以,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愛情,是有雜質的愛情。雖然這個雜質,不在他們的眼睛裡,但卻遺傳在他們的血液中。

誰能夠說家族的印記、血緣的命定、長輩的傳統可以與你的生活(當然也就包括愛情生活)無關呢?個人固然可以為了改變命運而奮鬥,但是王子的絕望,是要超越王父的個人尊嚴;乞丐的憤怒,是要擺脫世代飢餓的腸胃抱怨。雖然他們在瞬間得到的滿足從人類精神的角度都是同等的,但命運已經註定他們這個滿足的前提和標的是不一樣的。愛情中的人,可以一廂情願地幻想、但最終依然無法脫離許多影響愛情純粹性的"雜質"。

青春初期,情竇初開時,上帝派人在你的眼睛裡點上幾滴愛情眼藥水,我們看見任何一個人,只要他或她湊巧剛剛也被點了眼藥水,那就是愛!於是大家愛得糊裡糊塗,愛得辛辛苦苦,愛得一天三次(或者更多!),愛得石爛海枯。

不同年齡段,有不同年齡段的任務。二十五歲啦,你還純潔嗎?已經懂得"有婦之夫不能愛"、"朋友之夫不可欺"的成熟的你,如果還幻想和推崇"沒有雜質的愛情",就應該批評!

讓我們來看看中國的另外一對愛情經典:

梁山泊與祝英台之間美麗的愛情,幾乎沒有雜質。他們兩家根本沒有世仇,他們是同窗好友,在這個愛情關係中,他們甚至一開始連性的因素都沒有,他們有的只是同窗友誼--當時的梁兄(念做siong),並沒有對女扮男裝的英妹流露出同性戀的取向啊。這簡直是柏拉圖式的純粹精神戀愛、是莎士比亞式的至上同性友情。

按理這一對情人是可以幸福結合的。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為了梁祝之間不可逾越的雜質,豈止是雜質啊,簡直是滾滾的污濁。最終,他們只能在天上翩翩起舞,把遺恨留給人間無數。

在魯迅的《傷逝》中,子君和涓生之間的愛情有雜質嗎?沒有雜質嗎?他們是真正的現代愛情,自由愛情。他們的愛,並沒有家族仇恨的干預、父母之命的阻撓。他們的愛情,幾乎可以說是晶瑩剔透、白玉無瑕的了,可惜有一點小問題:每天做愛之後,拿什麼來做飯?伙食問題,成為導致一對純潔愛情無可奈何花落去的雜質。

戀愛的目的,是要搬到一起來住的。結婚或同居。天天談心,時時親吻,夜夜做愛,分分思念。為了愛情,可以朝朝暮暮;為了愛情,也可以天涯海角,但天涯海角,只是為了更長久地朝朝暮暮。

朝朝暮暮。天天、夜夜、時時、分分;尋尋、覓覓、熱熱、烈烈;吃飯、住房、交通、穿衣。也許你會說:豈曰無被,與子同床!很好,但是,我們合用的床擺在哪裡?要奮鬥就要有犧牲,要同床就要有住房!租借或購買。

可憐的子君和涓生,他們的愛情在崩潰之前,並沒有涉及到住房這個重大問題!好像是什麼人借給他們一間會館做了臨時的愛巢。而他們愛情的終結,僅僅是在每天的伙食這麼一個"小小"雜質上遭到了重創!最後終於以悲劇告終……伙食問題,就連今天的自以為自己走投無路的譚菊筠也不會擔憂啊。

今日青年譚菊筠,想要一份純愛情!因為愛情有雜質,必將為愛傷透心!呵呵,我都不忍心寫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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