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編(第24篇)

第24篇背離馬列主義的馬列主義研究生

案例提示:

李青,女,二十八歲,某師範院校政教專業本科畢業,法學士學位,某省大學政治教育系馬列主義哲學原理研究生,某高校馬克思主義理論專業教師。打算出國學傳播學,或者報考北大中文系讀博士。最高理想是當一名記者。

這是20世紀70年代與21世紀的對話。或許也可以說,這是紐約與北京的對話。

序言:結合

我正在新東方做留學諮詢大講座,教室里有二百多個學生。我在台上,主題是留學人生設計。我把我人生歷程中遇到的各種故事調出來,聲嘶力竭、滿口濺朱地在宣揚我的基本觀點。學生聽得顯然比較入迷,笑聲此起彼伏,證明大家即使不同意我的觀點,至少可以把我當作趙本山,獲得免費娛樂。趙本山一年才能看到一回,徐小平卻可以天天聽。看見台下好幾個追著參加我所有的講座、我非常熟悉,而他們對我的笑話已經感到厭煩的學生的面孔,我為他們內疚,為自己自豪。於是放大聲音開始講另外一個在我看來有普遍參考意義的留學故事。

這時候,一個學生坐不住了。她打斷我說:"徐老師,你不要講這些其他人的故事好不好,我們千里迢迢來新東方,希望能得到你一些具體指導。"我的歡樂情緒,立即遭到了重挫。但是我假裝風度地說:"實在對不起,沒有使你得到你要的東西。但是這麼多同學,我只能講一些留學和人生髮展的普遍規律。實在沒法給每個人具體的指導和設計。"這個女同學站了起來,她看上去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蓄著男孩子的短髮,皮膚像王軍霞一樣黝黑,個頭如潘長江一樣矮小;著裝樸素到古老陳舊的地步,滿臉憔悴到絕望悲傷的程度。我的心裡馬上就產生了對她強烈的階級感情,後來和她成為了好朋友。但在這個時候,不管她生活過得如何悲慘,我卻感到了我的生活的悲哀。她是"學生",我是"老師",我們是上帝和僕人的關係,她卻在我的講座上向我發難。所以,她的話在我心理感受上,顯得很兇猛。

她說:"這些大道理有什麼用!我從黑龍江趕來,就是為了讓你聽我講講我的具體情況,給我一些分析和設計。"我試圖繼續做一個君子和紳士,我說:"但是親愛的,你看看這麼多同學,我只能按照我的思路這樣講,否則,就會浪費大家的時間……"她繼續不做淑女和秀姑,反而更加生氣地說:"聽你泛泛而談,是在浪費我的時間。"同學中間有人對她的過激反映不滿,發出噓聲。我讓大家安靜。畢竟,在新東方諮詢六年,我已經有了處理現場的經驗。我面向所有學生說:"這樣,我剛才講的所有案例,都是咱們新東方學員的成功或失敗的故事。既然這個同學反映比較強烈,看來她有非常特殊的情況,我們不妨給她五分鐘,聽她講講她的故事以及看我如何分析她的情況,對大家也許有共同的啟發,好嗎?"同學們鼓掌表示同意。控制了場面我很高興,就轉向這個看上去非常失落的同學,假裝親切,但內心痛恨的聽眾說:"那好吧。你說說你的情況,讓我來給你現場分析--你現在是什麼狀況?"她說:"我是黑龍江大學政治教育系馬列主義哲學原理研究生,我想……"看著她一臉無理和失敗的樣子,我實在無法抑制想批評她的慾望,我打斷她的話,說:"完蛋了,你不要再說任何東西了,我已經知道了你的問題:我看你這個馬列主義研究生白讀了!"她驚訝地問:"為什麼白讀?""因為,我在這裡講課的目的,就是要大家把留學出國的普遍真理和你自己的具體實踐相結合啊!作為馬列主義哲學原理的研究生,卻連馬列主義的這個基本方法論都沒有學會,怎麼不是白學呢!"同學們爆發出哄堂大笑。笑聲中,我知道人們得到了智慧,消除了愚蠢。雖然台下的她,也難堪地跟著苦笑。

為了彌補我把她作為反面教材的內疚,下課以後,我和她真的單獨談了整整三個小時,並特地把《新東方精神》一書的執行編輯、現任新東方著名托福教員的王文山先生叫來見證我和她的談話。這個談話對我的震蕩,簡直像是坐了一次驚心動魄的思想過山車。王文山先生已經把我和她的對話整理了出來。我把這個對話放在《圖窮對話錄》里供大家閱讀思考,標題就是:背離馬列主義的馬列主義研究生這是李青在見到我之前寫給我的、見到我之後交給我的信:敬愛的徐小平副校長:我是師範院校政教專業畢業本科,法學士學位,重點大學西方哲學專業研究生,我現在的工作是高校馬克思主義理論課教師,我的理想是當記者。

您認為我這種情況應該申請哪個專業?請您能否給予具體回答,或者推薦一個諮詢機構?

李青2001年8月

痴人說夢做記者

徐:你當教師一共當了幾年?

李:兩年。

徐:將來還想繼續當教師嗎?

李:不想。

徐:為什麼兩年前想當教師,但是現在卻不想了。

李:因為我當時畢業找工作比較著急。

徐:你當教師覺得愉快嗎?

李:不太愉快。

徐:你剛才說大學畢業不好找工作,但是你努力找了嗎?

李:沒有。當時也沒想找,只想考研,覺得考研後各方面會有一個提高,因為在本科時我覺得沒有學到什麼東西。

徐:那上研究生後學到什麼東西了嗎?

李:在哲學這個領域我覺得是學到了。

徐:但是你學到的東西給你的生活帶來變化了嗎?給你自己帶來好處了嗎?

李:(很無奈地搖搖頭)沒有。

徐:既然沒有什麼好處,那你為什麼還要學?

李:可能是一種慣性吧,或者說是計畫經濟沿襲下來的一種慣性。

徐:但是你是否認識到,國家有計畫,每個人也應該有計畫,你是否根據新的生活制定了你的計畫?

李:沒有。我一直都是很麻木地活著。

徐:什麼叫很麻木地活著?你很年輕,本科畢業二十二歲,今年也就二十八歲,為什麼要很麻木地活著?你是學哲學的,但是你卻不知道畢業以後幹什麼,你認為是教育的問題,還是你自己的問題?

李:我覺得兩方面的原因都有。

徐:假設讓時光倒流,你現在是二十二歲的少女,青春,燦爛,那麼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想幹什麼?

李:如果能再選擇的話,我當然會選擇出國留學。但是我那個時候不知道什麼叫出國留學。

徐:你95年本科畢業,是什麼原因促使你考研究生?

李:為了更高的追求。

徐:那你到底想追求什麼。

李:我的夢想是當記者,我想如果我是研究生畢業,那麼我的資歷可能會更夠一些。

徐:也就是說你有自己的追求,你想做記者。但是你為什麼不在本科畢業以後去做記者,你不是可以像許多人一樣做記者嗎?

李: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太年輕,沒有資格做記者。

徐:我能理解,實際上真正能闖蕩江湖的人本身要具有一定的素質。第一你要有vision,要看到自己所選擇的行業到底有什麼前途,然後再為之奮鬥,然後瘋狂地去做。你為了做記者而去讀研究生,但是為什麼讀完研究生後還不去做記者,而去當教師?

李:因為我還想考博士?

徐:(徐小平大惑不解地問)你為什麼還要考博士?難道做記者需要博士學位嗎?

李:我想考北大中文系的博士,博士畢業後可能更有資格當記者。

徐:你的邏輯比較荒謬,你現在告訴我哪個優秀的記者是文學博士?這裡你有兩個錯誤,第一,你對自己夢想的職業根本沒有花時間去了解。做一名記者需要什麼條件,你根本不知道;第二,你聽誰說過做一名記者需要北大中文系的博士學位?那麼現在我想問你,你對自己做記者的人生追求是不是真正嚴肅認真的?

李:(非常真誠地點頭)是。

徐:但是你本科畢業沒有做記者,研究生畢業也沒有做記者。

李:對,因為我覺得自己不夠資格。

徐:在我看來你現在想做記者已經完全夠格了。你是學哲學的,又是碩士畢業,你一寫文章就剖析社會,詮釋人生,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但是你沒有去做,你是否認為自己是在欺騙自己?你現在還認為做記者需要博士學位嗎?

李:我現在不這樣認為。但是我一直很真誠地認為我做記者沒有資格。

徐:你想做一件事,但是你卻沒有去做它,為什麼?

李:因為我對記者這個行業不太了解。

徐:你想做記者,但是你卻不去了解這個行業,你為什麼對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去追求,不去了解,你認為這是誰的錯誤?

李:是我自己。我可能對社會認識的比較少。

徐:這是當代人的困惑之一。你想做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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