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A編(上)(第1篇-第2篇)

美元有了,榮辱在哪裡?丹麥童話公主的困惑,是人生價值鏈中最高層次的困惑。

丹麥童話公主

醉酒當歌鐘圖洛

可控人生核聚變

四月是殘忍的季節

第1篇丹麥童話公主

案例提示:

孟若蘊是位三十二歲的女士,雲南昆明人。1990年,讀大學二年級時孟女士退學,與先於她兩年移居丹麥的丈夫結婚。在丹麥,夫妻二人艱苦奮鬥,終於開了一家汽車旅館,過上了中產階級的安定生活。按說孟女士在出國之路上是令人羨慕的成功者。但自從她1997年第一次回國探親後就變得魂不守舍。2001年她說服了丈夫,回到中國,來到了新東方。

她的問題是:繼續讀書,還是乾脆不讀?去加拿大,還是去美國?

公主的降臨

馬年春節之後,一個朋友介紹他太太的妹妹來找我諮詢留學問題。我以為是一次尋常而重複的談話,沒想到,在黃昏中出現在我面前的,好像安徒生童話里的美麗公主,清秀新穎,恍若如夢地飄落到了我的辦公室。

她的纖體,穿著幽雅的時裝;她的玉膚,襯著璀璨的珍珠;她的四周,浮著襲人的芬芳;她的眼睛,對我忽閃忽閃,無聲有聲,好像星星從天上俯視人間,好像明珠在深夜浮出海面。翩若驚鴻,宛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朋友說他的妻妹已經三十二歲,但我眼前分明是一個二十三歲的姑娘。看著她的女性魅力大放送,我半天說不出話來。當時的嘴巴有沒有合攏,已經記不得了。

我說:「我只和絕望的學生談話。像你這樣讓別人絕望的人,就不必浪費我的時間啦!」

我的話蘊涵著對她的讚美。孟若蘊本來若有所思的幻覺似的眼睛刷地亮了起來,她興奮地說:「徐老師,謝謝你啦!不過這正是我要找你的根本原因。我正是一個絕望的人。你有多少時間給我?」

說完,她撩起袖子,瞅了瞅她戴在右手腕最新款的藍寶石勞力士時裝手錶。我承認,我挺庸俗的,居然窺測別人戴什麼手錶。

「你到底能給我多少時間?」她再次追問,「要不我們一起吃飯?」

我心裡顯示的信息是:「能和你這樣的美女一起吃飯顯然是我的夢想。」但嘴裡輸出的辭彙卻成了:「對不起,我還有其他的安排,我們趕快談你的事情,吃飯的事情就免了吧。」

孟若蘊居然要請我吃飯,可見她的問題很嚴重!

夜色漸漸降臨,籠罩著我的辦公室。白日無聲無息的燈光漸漸顯示出它無所不在的喧囂,城市開始透明而浮動起來。孟若蘊娓娓說著她的人生故事,徐小平陷入了沉思……公主的離去孟若蘊一個多月前剛從國外回來,專門到新東方學英語。我問她在哪個國家定居,她告訴我是丹麥。難怪她四周浮動著異國風情的芬芳呢!可她卻說:「特別小,特別沒意思!」

孟若蘊老家在昆明。1990年春,她正在讀大學二年級,在一個親戚的撮合下,認識了先她兩年從國內移居丹麥的華僑。孟若蘊輕率地退了學,草草地結了婚,匆匆地去了丹麥。一去十年。

聽到這裡,我一下子就知道她的問題出在什麼地方。我說:「連大學都來不及讀完,就離開中國去結婚,顯然你的問題全都出在這裡!出國為什麼要那麼飢不擇食呢!」

「那個時候大家都想走嘛。哪像現在,人人都想回來!」孟若蘊哀怨地說。好像國家搞得這麼激動人心是個什麼美麗錯誤似的。

1990年能夠出國的人,當然是幸運的人。丹麥雖然那麼遙遠,但她那時的想法是離中國越遠越好。那裡不僅有黃油、羊角麵包和賣火柴的小女孩,那裡還有等待她去結婚生孩子的孟嘗君--是我給她的丈夫起的雅號。二十歲的孟若蘊,帶著少女如夢的憧憬,飛離了四季如春的雲南,飛到了一年四季能夠凍死賣火柴小女孩的丹麥,開始了她長達十年的海外生活。

孟若蘊沒想到,當有朝一日她回到這片當年急欲拋棄而後快的土地時,產生了人生最大的歸宿感危機!

在丹麥,孟若蘊和丈夫攜手奮鬥,兩個人硬是赤手空拳開拓了一片小小的天空,經營著一個不錯的汽車旅館,過上了西方中產階級的生活。不用說,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功。

誰說溫飽必然思淫慾?中國的知識青年,溫飽之後其實首先想到的是更高的社會地位和知識層次。十年之間,孟若蘊完成了生存奮鬥,孟若蘊獲得了丹麥國籍,孟若蘊得到了經濟保障,孟若蘊和丈夫的感情從激情澎湃到心平如鏡到最後進入平淡如水。她畢竟已經三十二歲了!

這對女人是個危險的年齡。

「在丹麥的生活,物質上確實不錯。但精神生活就枯燥死了!天天惟一可以反覆看的人就是我老公。但老公惟一的樂趣是等待客人光臨。一看見客人他就高興--不是因為『有朋自遠方來』,而是因為有『錢』來自遠方。客人來了,也沒什麼話說。哎呀,煩死人了!」

孟若蘊把她的眉頭鎖了起來,像銀行保險庫的門那樣沉重,使得本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十歲的她,突然間變成一個中年婦女,一下子蒼老起來!她的表情,變得無比焦灼紊亂。焦慮向她襲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孟若蘊焦灼,必有切膚之痛。我心裡的預測得到了證實。我的心,等待著為她醞釀傷悲。

我看見:在那遙遠的丹麥,一望無際的高速公路旁邊,霓虹燈閃爍著一個巨大而孤獨的M標誌--孟記的Motel。汽車像星外人的飛船,在孟記Motel的門口無聲地穿梭。偶爾有一輛車,像隕石一樣落到了他們的前台,走出汽車的客人,說著火星人的語言,做著火星人的姿勢,走進房間去干火星人該乾的事。留下的貨幣,可以在地球上通用;但帶走的喧嘩,又使這裡變成了廣寒宮。男人沒有事業就沒有魅力--孟嘗君看見太太身上日益閃光的服飾,心裡暗自欽佩自己,回過頭來繼續等待火星人的降臨,好為他的女人買更多的名牌商品。女人沒人欣賞就不算美麗--孟若蘊瞧瞧鏡子裡面極少獲得他人誇獎的姿色深深感到生活的無聊,低下頭反覆思考這樣的日子到底是幸福還是苦役,到底是自由還是囚禁。

她從1997年第一次回國,從此一回而不可收,每年都要回來兩三次。在雲南,她看見那裡國際博覽會後徹底改變了的城市形象,又去了深圳、上海、北京,陷入了巨大的空虛。她產生了一種被生活欺騙了的感覺。難道自己過去十年白活了!她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回到國內,重新體味那種只有在自己的國家才能獲得的火熱的人生感覺,重新尋找少女時期就埋藏在心裡的那種夢想:做一個有價值的人。所謂價值,就是社會價值。在丹麥這樣的地方,中國姑娘孟若蘊,除了做點開旅館賣火柴這樣糊口謀生的小買賣,是無法實現她所認同的社會價值的。

愛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愛自己的國家更加不需要理由。巨變的中國、繁榮的故鄉、沸騰的土地、富足的夥伴,已經給了孟若蘊許多理由!

「在丹麥,你就是每個指頭上都戴一隻勞力士,也沒有什麼意思。誰也不認識你。異國情調其實看上個把月就足夠足夠了,沒有必要一體驗就是十年,再體驗又是十年。我想回國!」

孟若蘊如夢似詩的眼睛看著我,簡直令我害怕--我怕她在極度空虛中,把我當作她的祖國而愛上,雖然我知道這只是我自己常常產生的幻覺而已--我怕我的道德意志,頂多能夠做一個姜太公,而達不到柳下惠的先進水平。

我用手在她眼睛面前晃了晃,把她喚回到現實中。我說:「別呀,你老公還在丹麥的旅館開著空房間等你呢!客人不多的時候,你們肯定可以天天睡司機套房、吃乳酪。瞧,誰也動不了你的乳酪!多棒埃」我像父親一樣,對這個迷路的孩子產生了強烈的同情。

公主的失落

現實是殘酷的。三十二歲的孟若蘊,雖然看到了後半生在中國尋求自己人生價值的生活方向和目標,但是,她要達到這個目標其實並不容易。貧窮的祖國母親並不缺乏人口,她缺乏高素質的人才。孟若蘊出國十年,丹麥不想呆了,但中國也未必需要她。

她只有一年的大學讀書經歷,連個專科生、高職生都算不上。這種學歷的人在這個年齡,加上是從國外回來的,能夠做什麼呢?她願意做的工作,工作不願意她做;工作願意她做的,她不會願意做。左右為難啊!這就是邯鄲學步的現代經典注釋。

於是她想到了讀書。但是去哪裡讀呢?回國讀,讀什麼?在國外讀,去哪裡?學什麼?假如前十年她的人生道路走錯了的話,現在是再也不能承受任何錯誤選擇的後果了。否則四十歲的她,一定會提前進入更年期。

最要命的是,因為生活在丹麥,雖然她的丹麥德語能夠讀得懂安徒生童話,但卻不會說英語。不會英語的海外華人,不僅走向不了世界,其實也難以回到中國。這也是她要命的困境之一。於是她決心卧薪嘗膽學英語,從丹麥來到新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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