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富麗堂皇的展廳內,音樂輕柔婉轉,各類豪車流線分明熠熠生輝,現場觀眾記者雲集翹首以盼。忽而一群青春襲人高挑嫵媚的車模從後台邁著貓步翩翩而出,場內如一池春水被吹皺了。大大小小的相機紛紛舉起,咔嚓聲閃光燈交織一片,忽覺盛世浮華,我朝威猛。

我看見溫雅側身期間,淺笑著,恰到好處的淡妝,加上一套銀灰色簡約夏裝,異常清爽。污黑長發就像微型瀑布流泄在白皙的裸肩上。上衣衣角在她裸露而白皙的腹部繞一個結,小巧的肚臍在結下若隱若現。溫雅先站在一款最新的墨綠色Pontiac(龐帝亞克)旁邊,雙手放在柳條般纖細的曼妙腰部,渾圓的臀部輕靠車門。她又踱到Rolls-Royce(勞斯-萊斯)前,這車奢華而典雅,如同一位矜持的英國貴族遺老。溫雅在車頭半坐半倚,雙手向後支撐在車蓋上。隨後坐進火紅色敞篷Ferrari(法拉利),這車造型像太空船,狂野如閃電。溫雅兩手戴上黑色絲質網狀手套,一胳膊肘撐在方向盤上,一手支腮,面對鏡頭顧盼生姿,煞是魅惑。

換裝後的溫雅下穿嫩綠短裙和猩紅高跟鞋,露出頎長而筆直的雙腿。她裸露的脖子、耳垂、手腕和腳踝上掛著別緻的飾物,發出或淡雅或炫目的光澤;而肚臍外側懸掛的乒乓球大小的合金圓環,搖曳中拋灑出碎銀般的光斑,如同鎮服天敵的魔符。溫雅在一群美女中卓爾不群,即使和《人精》或眾多時尚雜誌的封面女郎相比也毫不遜色。我一時恍若幻覺,心想誰要抱得這樣的佳人歸,早死十年也值啊。溫雅看見我,微笑著點點頭,揮揮手,周圍的人紛紛看我,感覺我肯定姓牛名逼。

麗人們來回穿梭,一招一式一顰一笑,盡顯專業化的優雅和嫵媚。一時弄不清楚那些傻兮兮瞪著雙眼的觀眾,究竟看車,還是看美女來了。

不久,另一個溫雅登場了。濃妝,頭髮在腦後紮起,黑色皮裝,黑色皮靴,墨鏡,活像冷艷摩登的女特務。她走到Hummer(悍馬)車前,肘部隨意搭在微開的車門上,睥睨四周。那車粗看笨拙不堪,卻堅固霸道如裝甲車,讓人想起武裝到牙齒橫衝直撞的山姆國大兵和瓷器國官二代富二代。

看著這些流光溢彩的奢侈品和賞心悅目的美女,你TMD不是想把車開回家,就是想把美女誘上床,或者兩樣都要。果然現場就發生了一幕鬧劇。幾個暴發戶模樣的傢伙,被眼前的豪車美女誘得當場饞涎長流。表演剛結束,他們就上前拍拍「悍馬」,摸摸法拉利。一土鱉刺耳地清了清喉嚨,響亮地向錚亮的水晶地板吐了一口,白花花的。眾人側目中,他大大咧咧地用腳擦擦痰跡,再轉問車模這車有幾輛,車模若無其人,問了幾次才扔出一句:「非常貴。」

「報個價,報個數啊!」土鱉甲不服氣。車模毫不掩飾地對他們的厭惡,沒搭理。倆土鱉發火了,土鱉乙罵罵咧咧:「啥意思?看不起農民?怕咱沒錢?」

圍觀者越來越多,車模想溜掉,土鱉更怒了。土鱉丙攔住她,氣呼呼地說:「啥態度你?你說,這車你們有幾輛?咱全買了。」

「這是展品,不賣的。」一工作人員耐著性子說。

「不賣,不賣擺出來幹麼?現在連車帶人全部買了,你開個價。」土鱉甲指著模特說,露出黑洞一樣的大嘴和熏豆腐似的牙齒。

仨土鱉雖其貌不揚,但我從西服袖口還未摘去的皮爾·卡丹商標、手指甲里扎紮實實的黑煤灰、咋咋呼呼的樣子和釋放過來的濃重大蒜和老陳醋味兒,斷定他們來歷不凡。果然,當幾個工作人員帶著保安趕過來,準備「請」他們出去時,仨土鱉突然從身後挪過幾隻巨大的麻袋——那麻袋被撐得鼓鼓的,髒兮兮的就像拾荒匠的家當。麻袋一打開,一捆捆百元大鈔啪啪地砸在堅實而發亮的大理石地板上,空曠的大廳里一陣清脆迴響,黑乎乎的煤灰四處飛散。這不啻於亮出一種大規模攻殺害武器,「看家犬」氣焰頓消,變臉似的一臉媚笑,裝著責備車模幾句,畢恭畢敬地將土鱉請進貴賓室。車模尷尬萬分,觀眾目瞪口呆,中外記者和好事者們啪啪地按快門。

散場後,我和溫雅在一個冷飲室見面,我說今天長見識了。

「是啊,太精彩了,我們都黯然失色了。」

「不過,在今天的佳麗里,你是最耀眼的。」我拿起數碼相機,顯示她的照片。

「啥明星啊,一小時才五百,還不如五星級賓館裡的——」她嘟著嘴,「不說啦,好歹比以前翻倍了。」

「你會身價百倍的。」

「謝謝您啦,宣傳冊真的起了作用,參展方一看,覺得挺專業的。」

溫雅遞給我一個Sundae(聖代),自己要了一個Haagen-Dazs(哈根達斯)。我打趣道:「辛辛苦苦掙來五百塊,這一下一百多沒啦。」

「您就別寒磣我啦,死要面子活受罪,小資不都這樣嘛。」她哭笑不得,又說她已報名一個模特大賽,要我再捧場。我說我又不是評委,瞎操心。溫雅說大賽上有個個人陳述和個人才藝展示想和我討論一下。

「扶上馬,我還得送一程啊。」我笑。她握著我的手搖一搖:「好人做到底嘛,您肯定有好主意。」

「隔行如隔山,我一個山裡來的孩子,懂啥時尚啊?」我有些犯難。

「就一些文字工作,對您小菜一碟。」她看看雜亂的四周,說,「這兒太吵啦,去我家吧。打車算我的,做飯也算我的。」

「你真是有的放矢啊,我就怕別人抓住我的胃。」我笑著指著胃部,「君子曉以義,小人曉以利,流氓無產階級最脆弱的部位就是這裡了。」

溫雅的新「家」位於白石橋附近,條件有些改善,只有一個早出晚歸的室友,大多數時間很安靜。她扔給我一堆大賽資料,就張羅伙食去了。我把她的個人陳述大改了一遍。更重要的是才藝演示,只能選一項,溫雅在歌曲《我是個容易受傷的女人》、詩朗誦《再別康橋》和印度孔雀舞三項里舉棋不定。

飯後開始討論,溫雅將個人陳述朗誦了一遍,感覺很不錯。個人才藝展示覺得幾樣都過得去,但都不突出。她一旦表演起來,給人綳著的感覺。這類比賽,絕大部分選手都會選擇唱歌跳舞或詩朗誦。我問她還會別的嗎?

「畫畫,但停留在小學生水平。」

「那就免了。」

「做飯?」

「得了吧,你當廚師大賽呢?你那手藝,也就吊吊我的胃口。」

溫雅眼睛一亮:「我會打排球,中學時是校隊的,二傳手。」

「估計不好使,太鬧騰,場地不允許,再說別人不選體育健將。」我搖頭。溫雅很泄氣,順勢在床上柔軟地躺下去。

「別著急啊!我這軍師可不是屬狗的。」我靈機一動,「這樣吧,你唱一首英文歌吧。才藝展示嘛,得人無我有,人有我精,人精我就另闢蹊徑。人云亦云沒意思,再好也審美疲勞啦。」

「啊!還不得殺了我。我英語很爛的。」溫雅很緊張。

在西單圖書大廈音像部找到一張e Dion(席琳·迪翁)復出後的首張專輯《A New Day Has e.》(《新的一天來臨》),試聽了一下,覺得棒極了。同時買了一堆U2,Enigma,Nirvana,Coldplay,Linkin Park, Bon Jovi,Bryan Adams, Enya和唯爺的新碟子。

我帶著一堆CD趕往溫雅「家」,匆匆吃過午飯,便開始反覆聽反覆練。溫雅聲音很好,柔和而明亮,但英語的確很差,不識其意還不可怕,看了歌詞漢語可以準確發揮感情;問題是發音嚴重不準,南方人有個通病,舌頭是直的,發不好捲舌音,圓唇音和唇齒音也混淆不清。不得不先採取用漢語拼音注音的笨拙方式練個大概,再糾正細微處。幾個小時後,終於有點味道了。除了練習歌曲,我還幫她翻譯了個人陳述,並幫她反覆練習,直到她基本掌握,剩下的就是鞏固和背誦下來。

我們還去「錢櫃」狂練,直到幾可亂真。興奮不已的溫雅請我吃宵夜,喝了個痛快。這次送她回去後,我沒走。室內悶熱如桑拿,溫雅打開空調,給我拿來一杯冰水,拿出一套浴衣,沖我調皮一笑,進了衛生間。

涼風習習,我半躺半坐在那張狹長、柔軟、潔凈而帶有果香的床上,耳畔傳來寂廖之中的細微聲響,如天籟之音。午夜和酒精總是讓人失去方位感,滋生自我否定感,我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身為何物。漸漸,淅淅瀝瀝的淋浴水流聲傳過來,像幽微而堅實的鼓點敲打著我的鼓膜和神經末梢。我乾涸的喉嚨突如其來一陣灼熱感,拿起冰水杯猛喝幾口。

溫雅無聲無息地進屋,濕漉漉如出水芙蓉。她莞爾一笑,向一根麵條一樣躺在我的身旁。此刻的溫雅揮發出檸檬香型洗髮水、沐浴露和女性身體的複合味兒。我看見她眼睛微閉,白皙的臉龐紅暈泛起,豐潤而線條分明的嘴角微閉微張,嫩玉米似的小牙粒忽隱忽現,玲瓏筆挺如希臘美女的小鼻子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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