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籍四川生於北京的康妮既繼承了川妹子的俊俏潑辣,還具備北京女孩的大大咧咧伶牙俐齒。她有些中性化的沙啞嗓音,在電話里聽起來更像一個配音演員。二十七歲的她不是演員,是紀錄片編導。
劉顯聰有意將公司出的一些書和培訓活動拍成影像製品,我奉命聯繫影視公司和初步洽談,康妮就是這樣認識的,我們在電話上很投機地聊了幾次。可能是「書蟲」公司名聲夠大,康妮對這個合作報以很大信心,就約我在一家茶餐廳面談。
電話里認了老鄉,康妮和我一見如故。她中等身材,五官端莊,微胖。這是一次禮節性的簡短面談,顯示合作意向,我們聊了一會,都覺得是個很有前景的項目。康妮忽然問:「你單身吧?甚至沒女朋友?」
我暗自驚訝:「你能夠看出來?」
「單身男人和已婚男人我一眼能看出來。」她很有把握的樣子。
「你濃眉大眼的,咋看問題這麼尖銳啊?」
「憑直覺,你就說是不是吧?」
我不得不說佩服佩服,想求證一下。康妮指著我的領口惡作劇一樣笑:「你的T恤穿反了,如果你有老婆或女友,這樣的事應該不會發生——除非她們也邋遢至極。」
我從窗戶暗影處一看反光,果然如此,羞愧難當。我自我解嘲:「有家的寵物和流浪狗就是不一樣,流浪狗的眼裡滿是惶恐不安。」
我沒問她屬於流浪狗還是寵物,她簡約的妝扮和銳利的目光里沒任何線索。我去買單時,她已預付了,雖然沒幾個錢,她在我心中立馬偉岸起來——這才是靠譜的女權主義!儘管她抽起煙來一點也不含糊。
兩天後,我們又在公司會客室談了一陣,她拿出她拍的幾部不太有名的紀錄片,我也給她看了公司的產品。她和劉顯聰好像談得不錯。送她下樓時,她說周末請我吃水煮魚,隨便給我介紹一位小妹,她的助手。
飯局在賽特旁的水煮魚店,店大堂亮,食客如雲,價格也不菲。我很有節制地點了兩個菜便客隨主便。康妮的小妹二十二歲,嬌小玲瓏,頗機靈。康妮說她是貨真價實的格格。我笑:「京城就是不一樣,一張飯桌上就一導演一格格一優秀外地民工。」
吃喝間,格格突然拿我們開玩笑:「我給您透露個秘密。我姐呀,整天忙工作拼事業,還形單影隻呢。」
我像遭受一場恐怖襲擊,呵呵傻笑:「你是讓我當機會主義者啊?」
「誰都在喊抓住機遇,誰不是機會主義者啊?」格格笑。
「咋啦,皇上不急太監——不對——格格急啊?你拉郎配啊?怕我嫁不出去啊?」康妮也笑,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我麻利地拿起打火機,麻利地打燃,準確地湊到她的嘴前給她點燃,一邊責備道:「吸煙有害健康。」
格格打趣道:「看看,多紳士啊!這機會抓得多好啊!」
康妮噴了格格一口煙,還去胳肢她:「你以為還是大清天下呢?拿我當禮物,一句話,想許誰就許誰啊?」
格格坐在裡面無處逃生,一邊抵擋一邊叫:「哥救我!我姐忒瘋了,你得把她看嚴點兒。」
康妮有些尷尬地對我說:「你別信她的,她一喝酒就胡說。」
我笑:「無所謂,格格脾氣嘛。」
康妮又點了水果沙拉壓軸,結賬時我一看賬單,三個人吃了二百多,我想買單,康妮以可以報銷阻止了我。考慮到兩次都是康妮買單,趁著她們上車時,我塞給司機五十塊錢。我想把把格格送到北新橋再把康妮送到西直門,足夠了。
回「家」給康妮發問候簡訊,回覆讓我打過去,我匆匆洗漱後躺在舒坦的床墊上,撥通了她的座機電話。
「你啥意思啊?」她劈頭蓋臉而來。
「不好意思,我剛才洗臉刷牙出恭呢。」
「我說的不是這個。」
「咋啦?」我一頭霧水。
「咋啦,你自己乾的事情自己心裡明白。」
我讓有些遲鈍的腦子裡儘快旋轉起來,試探著:「亂點鴛鴦譜的不是我,是你的格格小妹,我就消極配合了一下,外交禮儀嘛。」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愣了,康妮語調陡升八度,「咋啦?誰TMD讓你付車費啦?」
我大吃一驚,笑起來:「嗨,為這事啊?還以為犯了啥兵家大忌嚴重罪行呢。」
「這就是大罪!」她河東獅吼,「你藐視我!你TMD要氣死我啊!」
我楞是不明白這小事咋也會鬧出人命來,現在的女子都TMD咋啦?我也想吼,沒吼出來。只聽康妮歇斯底里地「啊——」了長長一聲,那強烈而尖銳的電流聲引起我一陣耳鳴,把我嚇了個孤魂出竅。我膽戰心驚地問:「你怎麼啦,沒事吧?」
「沒事。」
我提醒她別吵醒了她父母,她說:「少轉移話題,我家幾套房,這兒我一人住。」
我只好回到這個話題:「我哪是藐視你啊?兩次都是你買單,我咋好意思啊?」
她不依不饒:「那又咋了?這是提前說好的,我付得起。你充大款啊,那你請我吃『順峰』吧。」
「啥順峰?我只知道毛峰,那茶葉不錯,也不至於請不起吧。」
她哈哈大笑:「傻了吧?『順峰』是北京最好的海鮮館,還毛峰呢。」
我囁嚅著:「你知道我是山裡來的孩子。」
她說:「去那兒你一月工資也不定請得起。」
我振振有詞:「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我最討厭的就是大吃大喝!中國都被吃垮N次啦。」
她揶揄道:「你也只能這麼說。算了,不和你說了,請我吃飯的人多了去了。」
電話里傳來洗衣機轟隆隆的聲音,我問:「你半夜洗衣服啊?」
康妮說:「我就這樣,完全沒規律。」
我說:「對身體不好,還影響鄰居。」
她又發作起來:「咋回事啊你?我抽煙也說我,我洗衣服也說我,你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難怪沒老婆。」
我將心比心:「你不也沒老公嘛。」
「只是我忙。我告訴你,找我的人多了去了。」康妮義正詞嚴,「我告訴你,我從小就很優秀,從小學到中學,年年都是我們區的優秀學生,我媽媽年年是優秀工作者,我爸爸已是正司級,去過幾十個國家。」
「我知道,你家阿貓阿狗都是科級,你家看大門的也是副局級。」我忍不住夾槍帶棒,「我從小學到中學,年年都是我們區的問題學生,大學是我們系的問題學生。我媽家庭婦女,我老爸臨死才副縣級。我知道,要找你的人如果排隊,八王墳排到八寶山。」
康妮嗔怒道:「橫豎都是死啊!你積點口德好不好?」
「這就叫死活都有人追,縱做鬼,也風流。」我躲進被窩裡笑起來,「也太敏感啦。行啦,我道歉,說說,怎麼彌補吧?」
「我生日快到啦。」她和顏悅色起來。
「好啊,啥時候?」
「新年第三天。」
「這個算我的。咱賣一次血,去『順峰』吧。」
「得了吧?我可吃不下去,人血饅頭喃。」
「那就買個禮物。冒昧問問,你喜歡啥,說類型就行。」
「我喜歡巧克力,你看著辦吧。」她說完後補充,「我喜歡的不一定是貴的。」
「真體貼民情!這個好打發。」
「你懂什麼啊,巧克力裡面學問多啦,給你一個學習的機會。」
我趁機說:「格格那一關過了,你這一關不好過啊。這機會也太渺茫啦。」
「哈哈,你可以撤嘛。」
我有些尷尬,轉而說起公司的合作,為了免使康妮浪費精力做預算,我說出了內情,劉總並不想投資,他只想以品牌和版權入股。康妮說早就看出來了,劉總太精明了。我抱歉地說:「很遺憾我浪費了你這麼多時間,還讓你破費。」
「沒事兒,也有收穫,我不認識你了嗎?你這人雖然有時候挺面的,但人還不賴。」
「什麼叫『面』?」
「拉麵見過吧,就是黏黏糊糊,不夠硬朗,娘們似的。」
「沒錢沒房沒車沒工作沒老婆我硬朗得起來嗎?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我哀嘆。
「那也得打起精神!苦不苦,想想紅軍二萬五。」
「明白了,再窮也要擠進富人堆里。我現在不正向你靠攏嗎?」我嬉笑著說。
「我是帶刺兒的。」
「我就納悶,現在的女孩咋都這麼生猛啊?吃激素食品吃的?」我抱怨著,武彤彤的影子幽然浮現。
「有其母必有其女唄。」
「啊——,你媽也這樣?二母教子吶!我還是趕緊躲了吧。」我大驚失色。
「呵呵,你怕啦?」
「談戀愛操作不好會死人的!」我一字一頓,康妮再次大笑:「我估計你就得臨陣退縮,我有心理準備,見得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