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陳光中失防苦肉計 張順彩命喪笑里刀

細狗向張光文報告道:「那天晚上,我們剛剛上床,突然屋外火光四起,一群土匪明火執仗,把宅子圍得水泄不通,高喊要糧、要錢。火老爺連忙起床,準備和他們討價還價。就在這時,一伙人沖了進來,不問青紅皂白,見人就殺,連僕人也不放過,殺完人又放起火來。」

卻說民國17年正月初一,陳光中與張雲卿歃血為盟後的一天,張光文徑至縣政府陳光中住地,與其會晤。

張光文提醒陳光中,張雲卿是一位狡詐姦猾的慣匪,一旦離開武岡,仍會中途嘩變。為說服陳光中,張光文曆數張雲卿自1921年為匪以來的各種傳奇經歷。陳光中大驚,不敢小覷張雲卿。張光文趁勢獻計:「若要制服張雲卿,惟有在離開武岡時,將其匪部分割開來,用包餃子的辦法,把他們安插在司令的親信隊伍中,然後嚴加看管,嚴防他們聚在一起。」

陳光中喜道:「不愧是張雲卿的老對手,如此一來,就不怕他途中嘩變了!」

6月下旬,陳光中奉何鍵之命北上圍剿井岡山的朱、毛紅軍,張雲卿及其匪眾亦被帶走。

張雲卿走後,武岡百姓頓覺頭上的烏雲驅散,奔走相告,共慶太平。

從7月份開始,趙融將朱雲漢、張順彩兩部召回縣城,充做鏟共義勇總隊,劉異任總隊長,朱、張分任大隊長。

其時,易豪聞訊率部從雪峰山腹地出來搶佔地盤,與劉異的義勇總隊打了幾次小仗,最後趙融為了省事,派出代表與易豪言和,划出西起楓木嶺、東至山門鎮的大片地盤,供易豪收取人頭稅、地稅、山林稅,以養活其匪部。

1928年6月至1929年5月,在近一年的時間裡,武岡境內雖然小搶不斷,但像當初大規模的打家劫舍卻是少有了。

5月中旬,北鄉及石背鄉一帶突遭群匪襲擊,各家各戶的牛、羊、豬、雞、鴨和所有值錢之物,被搶劫一空。一些年輕漂亮的女人,亦屢遭蹂躪……告急信如雪片般飛往縣政府,堆滿了趙融的案頭。

其時,正值蔣桂戰爭爆發,何鍵分攤給武岡縣為數不少的餉糧尚未籌措,縣境就鬧土匪,長此下去,百姓為匪患所累,如何能完成餉糧任務?

趙融萬分焦急,與義勇總隊長劉異商量。劉異道:「趙縣長,目下最首要的問題,就是查清這股悍匪的來龍去脈,有多少人槍,是外地來的還是本地土匪。如果連這個最基本的問題都弄不清楚,急有何用。」

趙融覺得有道理,點頭道:「說的也是。只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處著手。」

「很簡單,只需從告急信著手就能看出頭緒。」

趙融道:「告急信也不定準,有的說有五六百人槍,有的說只有一百餘人槍。」

「這就對了,我們已經知道悍匪人數在一百至六百之間,另外告急信有否提到土匪操何方口音?」

趙融搖頭:「沒有。都是諸如今天搶了東村、明天又搶西村之類的枯燥數字。」

聽到這裡,劉異也感到無計可施,他提議:「不如通知各鄉團防局頭目來城裡開會,集思廣益,共商對策,或許能理清頭緒來。」

趙融依言,立刻下通知,令信差火速送往各鄉。

兩日後,各鄉團防局頭目來到縣城,一起在縣衙召開會議。

奇怪的是,除了直接受害鄉團知道匪患的事,其他團防局頭目竟然還蒙在鼓裡。他們聽說武岡境內最近來了一股悍匪,個個驚恐萬狀,害怕危及到自己,嘰嘰喳喳,紛紛要求趙融出兵征剿,會場上亂成一鍋粥,哪裡還談得上商量對策。

趙融大失所望,草草遣散各鄉團防頭目。正無計可施,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對劉異說:「劉總兵,黃橋鋪團防的張光文是保定軍校畢業生,文韜武略,很有一套。今日怎不見他發表高見呢?」

劉異道:「或者是人多嘴雜吧。要找他也不難,可能才出城沒多遠,我派人追他回來。」

趙融依言。劉異令心腹金絲猴騎上一匹快馬,出去一陣功夫,才隻身回來向劉異稟報:「老爺,小人追出城外很遠,碰上了各鄉團防頭領,獨獨不見張光文。經打聽,才知道他沒有回去,仍住在迎春客棧。」

劉異轉對趙融道:「他留下沒走,可能想單個與我們會商。」

「不是,」金絲猴說道,「剛才我從迎春客棧路過,特意找到張光文,請他進城,他說他在等人,如縣長、總兵有事,可於夜間去客棧會他。」

劉異與趙融面面相覷。趙融嘆道:「也罷,我們屈就一下,晚上去一趟。」

劉異道:「你去就夠了,我就不必了。」

趙融知道劉異架子拉不下,也不勉強。

是夜,趙融率一班親隨出城,去到東門外迎春客棧,果然張光文就在那裡。

趙融駕到,令張光文頗感意外,掩上門謝罪:「張某怠慢縣長了,其實用不著縣長勞駕,一旦張某辦妥一件事,會找縣長商量。」

「在等待一位重要人物駕到?」

張光文笑道:「算不上什麼重要人物,是我的一位副手。」

「鄧聯佳?他去了哪裡?」

「我讓他去打聽一事,估計近幾日回來。」張光文道,「我和他約好是在這裡見面。」

「你要打聽的事跟東北鄉鬧匪有關嗎?」

張光文點點頭。

趙融望著張光文:「你認為這伙悍匪是什麼來頭?」

張光文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這幫新出現的悍匪當然只能是武岡人,否則,外鄉人摸不清底細,誰敢跑到這裡來?」

趙融點頭:「說的也是。不過,他們到底是什麼來路呢?如果是新出現的,不可能一下子嘯聚數百人。是原本有的么?張雲卿隨了陳光中,朱雲漢、張順彩招了安,剩下的易豪也和官府達成默契,各不相擾。這事確實令人頗費思量。」

張光文提醒:「張雲卿雖然隨了陳光中,誰敢保證他中途不嘩變?」

「這種可能當然有,不是說,張雲卿的部下被陳光中做了『夾心』么?」

張光文嘆道:「這事確實蹊蹺,所以我才差鄧聯佳往北鄉打聽。臨出門,我接到縣長的通知,吩咐他若刺探到重要情報,來迎春客棧碰頭。」

「他能探出什麼名堂嗎?」趙融的口氣頗有幾分不信任。

張光文道:「鄧聯佳雖是我的副手,但聰明能幹不在我之下,事情交給他去做,可千個放心、萬個放心。」

趙融起身:「我等著聽他的好消息。」

數日後,鄧聯佳從北鄉來到迎春客棧,這次他探聽到很多情況,在客棧房間里詳盡地向張光文匯報。果如所料,這伙土匪就是張雲卿的舊部,張光文雖然思想上早有準備,但還是吃驚不小。當鄧聯佳說到張雲卿仍在桂林時,張光文立即趕至縣衙與趙融商量,決定親赴桂林,與陳光中面洽除去張雲卿。

1929年6月初,張光文將團防局事務交給鄧聯佳,隻身一人從縣城出發,經城步、龍勝抄旱路步行至桂林。

6月12日,張光文與在桂林駐防的陳光中接上了頭。對張光文的來到,陳光中頗感意外,但很快明白對方一定有要事面談。

其時,陳光中部奉何鍵之命。正部署進攻柳州,與桂軍伍廷颺作戰,軍務十分繁忙。見了面,陳光中拍著他的肩說:「你好好在桂林呆一段時間,桂林有很多好玩之處,待我攻下柳州,有什麼事再詳談。」

張光文道:「我知道司令軍務繁忙,本不該打攪,但事關重大,我不能不來。司令儘管去忙,忙完後最多只會佔用你不到十分鐘時間。至於要等司令攻下柳州,恐怕就來不及了。」

陳光中皺皺眉頭:「既然只需十分鐘,那現在就說吧。跟我來,到屋裡小敘。」

陳光中的司令部在象鼻山對岸的一套公寓里,這裡原是桂軍官佐的私人別墅,湘軍攻下桂林後,用作辦公用地。張光文隨陳光中進入客廳,甫坐定,便直奔主題問道:「司令,張雲卿現在何處?」

陳光中狡黠地笑了笑,抱著胸道:「我知道你一定是為他的事而來,既如此,你一定知道有關他的不少情況,是不是這樣?」

張光文不從正面回答:「古人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不過,依我之見,此話並不全面。」

「嗬,有何不全面之處?我倒想請教。」

「我認為『身臨其境』和『隔河觀山』,各有長處、各有不足,如果合二為一,我想,這樣對一件事物就會有更全面、更客觀的認識。」

陳光中明白過來,望著張光文道:「我先聽聽你『隔河觀山』——對張雲卿的認識。」

張光文道:「最近張雲卿負了傷,而且傷得很重,是不是這樣?」

陳光中奇怪道:「你才從湖南來,這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張光文雄性的喉結動了動,咽下一口唾沫:「我不但知道張雲卿傷勢重,還知道他並非真正意義上的負傷,他在施用『苦肉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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