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喪家犬庵堂嗜人肉 漏網魚岩洞獲殘生

一種死亡的陰影開始籠罩在每一個人心頭。「滿老爺,乾脆我們今晚就突圍!」謝老狗凸起眼珠道,「留在這洞里,大家都會死,如果突圍,說不定有幾個活著出去。」

張雲卿萬萬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他預感到一場全軍覆沒的滅頂之災就在眼前。他抬起頭,喉結動了動:「我們的情況非常危險,易豪既然知道我們躲在這裡,山外必然布下了天羅地網……」

「可是,不突圍,我們也是死路一條!」謝老狗急道。

卻說張雲卿突遭張湘砥大軍圍剿,措不及防,慌亂中騎上駿馬,想殺開一條血路衝出重圍。不想兩位新納的小妾滿秀、滿姣卻拉住馬韁、抱住馬腿不放。

古人云:「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張雲卿惱羞成怒,拔出快慢機吼叫:「放開我,當心老子要你們的命!」

滿秀、滿姣仍不肯放。蒲胡兒從堂房裡款步走出,說道:「你嚎什麼呀?你還是男子漢,這時候一點克制力都沒有!」

張雲卿苦著臉:「我的娘們呀,如今大軍壓境,火燃眉毛,你們攔我是想我死呀!」

「我們要救你。」蒲胡兒說,「我已經上樓看過了,村莊周圍已被大軍圍得水泄不通,各關卡都有人把守。你單槍匹馬衝出去,豈不是白白送死?」

張雲卿一聽覺得有道理,隨即翻身下馬,脫下光鮮的衣服,換成破衣,摘下瓜皮帽,就要跟隨逃命的村民出去。蒲胡兒又是一把扯住他:「外頭的關卡把得很嚴,凡經過者都要搜身,易豪和他的手下都認得你。你聽,他們在吶喊什麼?」

張雲卿靜心一聽,村外傳來吶喊聲:「不要跑了張雲卿!」

「不要跑了土匪!」……

手槍排長鍾雪華走近:「滿老爺,我們怎麼辦?」

張雲卿萬沒料到會落到這種地步,拉著蒲胡兒:「夫人,我的心很亂,真是無計可施了,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蒲胡兒說:「現在我也沒有辦法,但我總覺得你該冷靜一點。村民們正在過關卡,大軍一下子過不來,你有足夠的時間思考對策。」

張雲卿冷靜下來,望著門口的魚塘,下令道:「弟兄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把槍扔進魚塘里!扮成村民各自逃命——易豪不認識你們。過了這一劫,我派鑽子請弟兄們回來!」

鍾雪華等眾匪,巴不得快點逃命,手槍用油紙一包,扔進魚塘里,飛一般奔向村外。

大院里就剩下張雲卿、蒲胡兒、滿秀、滿姣四人。外面的槍聲正緊。張雲卿望著三位夫人,不覺淚下,說:「莫非我們的緣分已盡?」

蒲胡兒道:「古人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緊要關頭,再是英雄好漢也聽天由命。我勸你不妨問問神靈,他若要你死,我們的緣分也到此斷,若有活下去的希望,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還有好日子。」

經蒲胡兒提醒,張雲卿也只好聽天由命了。恰好祖宗神位下有現成的香燭、紙錢,他含淚點燃焚燒,對祖神拜了三拜,拾起一副竹卦,閉上眼念道:「祖神啊,祖神,你們真能顯靈,就保佑我度過難關!」念完,把竹卦摔在地上,居然是巽卦。

外面的吶喊聲漸近,蒲胡兒催促道:「順路,快點躲藏,不要管我們,女人沒有事。」

外面腳步聲已清楚於耳,張雲卿幾乎不做任何思考,取下掛在堂屋右牆壁上的簸箕,縱身一躍,用右手食指勾住牆上的大鐵釘,左手提起簸箕,嚴嚴實實地蓋住了自己的整個身子……

一般人吊在鐵釘上數分鐘還行,若時間長了,很難堅持。張雲卿一來臂力過人,二來又是生死攸關之際,他咬緊牙關,一氣堅持了半個鐘頭。待張湘砥、易豪離去,蒲胡兒等妻妾也不知他在何處,四處尋找。

張雲卿感覺到張湘砥去得遠了,才從牆壁上下來,蒲胡兒見了,驚道:「順路,你果然好本事!剛才有人說你是蛇精,我還以為你真的遁地了呢。原來躲在簸箕里。」

張雲卿道:「此地不宜久留,我馬上就走。胡兒你們三個呆在家裡別動,如果鑽子來找我,要他去後山找。」說完,疾步走向村後。村後是遠近聞名的馬鞍山,走過一片田壠,便進入深深的密林中。他鬆了口氣,倚著一尊巨石,向村裡張望,發現張湘砥、易豪果然騎馬返回,他臉上掠過一絲得意的笑。

張雲卿休息片刻,活動活動手關節,望了望路,爬上山去。

沿著青石板石階,一直走到頂,山頂上是一座寺廟。還在半山腰,就聽得山上傳來的木魚聲和雄渾低沉的誦經聲。肚子很餓,張雲卿咽著口水,此刻他迫切需要的是填飽肚子。

來到寺廟,只見在一尊巨大的觀音佛像下跪著十餘名和尚在念佛。這座寺廟原本有名,但當地人都不願叫,因為庵堂里有尊觀音大佛的緣故,就叫它觀音庵。這裡香火不是十分旺盛,但和尚們的吃喝用度還算過得去。

張雲卿在大門外探著頭大聲乾咳,但小和尚們都充耳不聞,只有上首打坐的大鬍子和尚微微地睜開眼睛,一眼看見張雲卿,臉色大變,慌忙起身相迎,施禮道:「貧僧悟了和尚見過施主。」

「師父免禮。」張雲卿道,「先拿點東西填填肚皮。」

「本庵都是清淡食物,可能不合施主胃口,若不嫌棄,請隨貧僧過來。」

張雲卿跟著來到後面的禪房裡。他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方丈」了。進屋後,悟了和尚指了指供桌上的水果、齋飯,在一張椅子上坐了,說道:「施主請便。」說完便閉眼數著佛珠念起佛來。

張雲卿放開肚皮大吃一頓,飽了後拍著悟了和尚的肩:「師傅,我和你的親戚劉異先生是朋友。」

悟了睜開眼:「阿彌陀佛,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早已脫離親情。來敝庵者都是施主,不分親疏。」

「我想出家,你肯不肯收我這個弟子?」

「只要施主真心向善,貧僧願收,只是出家受戒.清規戒律頗多,恐怕施主難受束縛。」

張雲卿從內衣里摸出一把烏黑賊亮的快慢機,輕輕地放在禪桌上:「受束縛沒關係,只是我以前殺過人,雙手沾滿了人血,佛能原諒我嗎?」

「施主可聽說過一句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施主誠心向善,《西遊記》里悟空、悟能、悟凈都曾是吃人魔君,一樣能成正果。」

張雲卿點點頭:「那好,從今日起,我就在這裡出家。如果悟了師父嫌不方便,那你就另闢禪房。我覺得此地是方丈住的地方,在風水寶地住下,或許更容易成正果。」

悟了無語,只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就離開禪房,才走了幾步,張雲卿又叫住他:「和尚,我誠心向善,可肚子問題還得解決,要不圓寂太早,你這弟子算是白收了!」又壓低聲音警告道,「你敢向外透露風聲,老子血洗觀音庵!」

悟了和尚不敢違抗,不僅讓出禪房,一日三餐都吩咐小和尚了空送來。

張雲卿食量大,往往雙份才飽,更要命的是寺廟裡吃的是齋食,他是「食肉動物」,才兩天,他就頭昏眼花,清口水長流。他實在受不了,想去山中打只野狗、野羊之類,結果空手而歸。那天,了空送齋飯過來,張雲卿拉住他的手道:「小和尚,這山上以前是有許多野獸的,怎麼現在不見蹤影了?」

了空年輕,不曉世事,直言道:「這裡以前確實有很多野獸,我剛來那陣,在後園種了豆莢,野兔、野羊一天要來偷吃幾次。出家人不許殺生,有時野狗還入寺偷吃齋果。可是,自從民國10年馬鞍山上鬧土匪,打了一仗大的,野獸都給嚇跑了。」

「土匪有這樣可怕么?」張雲卿故意問。

「土匪是沒有人性的,殺人放火,還吃人肉。」

「吃人肉?人肉也能吃么?」

了空搖頭:「我不知道。我是聽上山燒香的施主說的。他們說楓木嶺的易順滿還生吃過人心,前些日子他和他的手下全被打死在水西門外,墳堆前還立了一塊『看榜樣』的石碑,那墳包也叫『易家墳』,阿彌陀佛,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張雲卿又皺了皺眉頭,問道:「張雲卿你知道么?」

了空點頭:「也是個惡貫滿盈的大土匪,終有一天也會遭報應的。他在迎春客棧,掌柜的只罵了一句,他就殺了人家夫妻兩個。」

張雲卿眨巴著眼,心裡正打主意,另一小和尚過來叫他:「施主,有人來找你。」

張雲卿來到正庵,發現是張鑽子,才放下心來,招手道:「老夥計,你怎麼今天才上山吃齋?」

張鑽子亦用暗語回道:「家裡事多,今天才是擠空來的。」

張鑽子走近來,張雲卿埋怨著:「你今天才過來,等得我好苦。」

張鑽子跟著進了禪房,掩上門:「弟兄們都分散得厲害,到今天才基本上碰了頭。」

張雲卿不再責備,問道:「損失大不大?」

「死了十幾個弟兄,丟了二十條槍。」

張雲卿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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