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陳家寨血書驚省府 張湘砥剿匪駐武岡

易豪泄氣地放下《大公報》,喃喃道:「我們送去的萬民血書早就應該見報了……連生,你到底把血書交給誰了?」

周連生答道:「親手交給趙恆惕的。」

「人家是省長,你能見到他?」

周連生委屈道:「大哥,這是關係到大家性命的事,我敢說謊嗎?我知道難得見到趙省長,就想了個辦法,把萬民血書掛在脖子上,跪在省府大門前不肯起來,還一邊哭叫慘呀慘!」

易豪鬆了口氣,點頭說:「只要把血書送到趙省長手裡,張雲卿這回死定了!」

卻說1924年,張雲卿聯合朱雲漢、張順彩,血洗溪陳家寨,四千餘人葬身火海,無一倖免,七百餘棟凝注數十代人血汗、歷經數百年滄桑的老屋,化作一堆灰燼、瓦礫,好不凄慘!

張雲卿本欲斬草除根,但易豪命不該絕,精明的張雲卿、楊相晚居然忽略了寨後的懸崖可以逃逸。

「天意,天意!」張雲卿捶胸頓足道,「這環節應該想到。冥冥中鬼摸了頭,我不曾想到,你們也沒想到,連經常留在這裡的鑽子也忘了!」

張鑽子說:「後寨這麼高、這麼險誰會料到他們會跳崖。」

「算了!」楊相晚說,「俗話說亡羊補牢,猶未為晚。現在該做的是找到易豪的下落。他們已成驚弓之鳥,大部隊先回去,就當他們已經燒死,暗中派人在溪、黔陽、洞口尋找。如果不發現他們,一旦形成勢力,就不好對付了。」

張雲卿對張鑽子說:「溪這邊還是交給你。不可偷懶,每一個小寨、山洞,都要找遍。如有情報,火速報告。」

朱雲漢亦留下數名手下,要他們上黔陽打探。大部隊臨走,楊相晚鼓勵各路探子說:「你們不必背太大的包袱,打探他們的下落很容易。他們有四五十人,光吃的、用的就不少,這些東西哪裡來?只有去關羊。關羊就會滋擾百姓,就會有消息傳出。這就是重要線索。依我之見,去驛站聽客人談話,比去鑽洞更高明。因為一天鑽不了幾個洞,在驛站可以聽幾百人說經歷!」

張雲卿接著說:「楊軍師的話是經驗之談,弟兄們照著去做。娘賣×的,就算易豪躲進他娘的肚子里,也要出來見天!」

隨後,張雲卿、朱雲漢、張順彩率各部人馬班師回寨。由於人勢眾多,聲勢浩大,沿途所到之處,商人、腳夫,無不嚇得棄擔逃走。

是日晚上,張雲卿回到山門,令謝老狗率部回去休息,自己押著陽立爐去曾府大宅。

槽門口,一群惡狗老遠認出了張雲卿,全都高興地甩著尾巴。守門家丁開了門,張雲卿令隨從倒出一籃肉包子喂狗。

鄧集華聞聲從廳里迎出,呼道:「滿老爺,你總算回來了,滿娘她每天都去門口望上三次。剛剛她才去過槽門呢。」

張雲卿說:「看把她急的。幾十年都過來了,還在乎這幾天?」

「那可不一樣。幾十年來,一直沒有可以替她了卻夙願的男人,好不容易遇上你滿老爺。如果連你也辦不成,她豈不抱恨終生!」

「那不會,」張雲卿得意地說,「我哪會那樣沒用呢。」

來到了內廳。內廳吊著一盞大汽燈,照得廳里明如白晝。梅滿娘坐在躺椅上,她見了五花大綁的陽立爐,立即起身過來,問道:「你就是陽立爐?」

陽立爐一臉疑慮,流著淚說:「太太,我不認識你。我家親人全都燒死了,我本該和親人同葬火海,這位張雲卿說,你要見我。太太,我倆素未謀面,應不會有什麼不共戴天的冤讎。」

梅滿娘冷笑道:「你當然不認識我!等會兒我教你認識。」說著,向張雲卿遞了一個眼色。

張雲卿明白,先把陽立爐綁在一根大柱上,然後叱退隨從。

廳里只剩下三個人。張雲卿插上門,和梅滿娘並排坐著,面對陽立爐。

陽立爐淚流滿面,口口聲聲說他不認識梅滿娘。梅滿娘則咬牙切齒,問道:「你說不認識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陽立爐搖頭:「到洞口天就黑了,我確實不知寶處地名。」

「這裡是山門。」梅滿娘有意把「山門」二字說得很重,「山門這地方你聽說過嗎?」

陽立爐條件反射驚悚,不再叫冤枉了,驚恐地問道:「這、這是曾府?」

梅滿娘怒目圓睜:「你總算明白了?!」

「報應,報應呀!」陽立爐把頭向柱上撞,欲求速死。

張雲卿慌忙脫下棉衣,纏在木柱上,陽立爐欲死也不能了。

「讓我快點死,我一把年紀了,本不指望活下去。」陽立爐求饒道。

「想快點死?」梅滿娘拉下臉,「沒那麼容易!我要凌遲你!」

「凌遲?!」陽立爐吃驚道,「你我雖有冤讎,也不至如此報應。我只是奪了你家財寶,連性命都不曾傷害。你要凌遲我,太過分了!」

「一點不過分。」梅滿娘說,「你雖然不曾親手殺我,但如果不是你關羊,他會死嗎?」

「他是你什麼人?」陽立爐問。

「他是我公公。」

陽立爐一陣冷笑:「他是你公公?我還以為是你丈夫呢。死者既是你公公,你更不應該凌遲我!」

「不,一定得凌遲你!」梅滿娘咬著牙,淚雨漣漣說,「如果是我丈大,哪怕他直接死在你手裡,我也不會如此記恨你……我的公公,他是一位特殊的公公。十六歲那年,他看上了我,要娶我。我也很喜歡他,但他家中已經妻妾成群,我提出不做妾。為了家族的聲譽,他亦不能休妻,但他內心卻萬般愛我。他有一個身患重病加痴呆兒子,說如果我願意,可給我曾家長房媳婦的名分。那時候我年輕好勝,一心想著要比別人有財有勢,就當了他名分上的兒媳婦、實際上的妻子。他很會體貼女人,尤其疼我,我為他生下兩個孩子,可孩子只能叫他爺爺。只要我倆好,他也不在乎。我們就過著彼此都很滿足的日子。誰想好景不長,幾年後,我的那位名分上的丈夫死了。一次,我不小心懷了孕,如果這事一旦傳出,這個詩書世家就會身敗名裂。不得已,我只好暗中墮胎。結果下身大出血,不是命大,我就不會有今天了。那以後,說他不忍心使我懷孕,在一起又無法避免那事,他花幾萬兩銀子捐了一個懷化知府的官位。臨走,他對我說,他要在外面呆很久,待我到了四十五歲以後不會再懷孕了才回來……當時,我感動極了,他那時才五十齣頭,正當精力旺盛,那要多大毅力剋制啊。可見,他愛我有多深。他在懷化任上知道我愛錢,本來不貪的他,居然對錢也發生了興趣,每年都大肆搜刮,為的是博我開心。期滿之前,他派僕人鄧集華帶回一信。信上說,時下政局動蕩,亂黨蜂起,朝廷朝不保夕,加之隻身在外,長夜難熬,決定不再連任,知道愛媳喜愛財寶,私下積了一些,屆時以博一笑云云。古人有『千金一笑』之說,初聞時,以為荒謬,閱了公公的信,才知道世上真有那樣痴情重愛的男人。我也托鄧集華捎信給他,說家中一切均好,兩兒活潑可愛,大的也快成人。亦是思念甚苦,長夜難熬,盼望公公早日歸家。鄧集華回了懷化,我就在家掐指期盼。兩個月後,公公回來,面帶驚恐,全身骯髒不堪,一身窮人打扮。我問何故如此狼狽。公公說,待沐浴更衣再細說端詳。我令下人燒水、備衣。一會公公衣冠楚楚來到我房中,見面就哭:『賢媳,這次差點見不著你了!』我聽後便知出事了,經他說明,才知財寶被人劫了。我勸他,財寶雖是好東西,但生命更重要,你能活著回來已算萬幸了。他說,曾家世代清廉,未出貪官,在朝野有口皆碑,此事如果傳出,上面追查起來,就要辱沒祖先。我安慰他,土匪搶劫不敢宣揚。他說土匪人多嘴雜難保萬一。就這樣,憂慮加上驚嚇,一病不起。公公自知不治,每夜要我服侍床前。他拉我泣訴,這些年他在外面,沒有一天不想我,想得慌時,半夜爬起遙望故鄉痛哭……還說,他在懷化認識了一位鴇母,學得不使女方懷孕的房中術,卸任後,要和我恩恩愛愛過日子……」

說到此處,梅滿娘已泣不成聲,手抖顫指著陽立爐:「是你,葬送我半生幸福。自從公公死後,回想起來,感覺他愛我至深,這世界不可能再找到他那樣的男人!為了我,他冒『亂倫』之險;為了我,他剋制自己的情慾!這愛,超越了靈與肉!」她抹著淚,「隨著時間越長,我的失落與痛苦越難排解。我的心彷彿也被他帶進了墳墓。幾不欲生中,我把愛轉化為恨。發誓今生今世,一定要報仇。這種事不能通過官府。我找了綠林中人打探,得知劫我公公財物的土匪就是溪陳家寨的陽立爐。」

梅滿娘手指直戳陽立爐。張雲卿問道:「你請的人是鄧雙發?」

梅滿娘點頭:「他是個無賴騙我錢財後,他沒有能力攻打陳家寨。」

「為這你就暗算了他。」

梅滿娘點頭:「這不是主要的。我暗算他是因為他知道我和公公的隱私。」

張雲卿沉下臉道:「我也知道你的隱私,你會不會殺人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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