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逞獸性兇殘縱毒火 殺無辜凄慘哭冤魂

火勢最旺盛的時候,圍牆內幾乎沒有一處空隙不被火所佔領,連水分十足的香椿樹都在燃燒。寨中心的火浪如海嘯般揚起數十丈高,一些幾十斤重的木料被熱氣高高地拋起,漫天飛舞,煙霧直衝雲霄……滿耳都是燃燒的炸裂聲、木樓的倒塌聲,而人臨死的哀嚎、豬狗牛羊的慘叫,幾乎被密不透風的火浪掩蓋得聽不出半點聲音……

溪四千寨民及數代所創造的財富就這樣化為灰燼……

書接上回,卻說陽立爐佯裝答應獻易豪首級求和,楊相晚一時未能識穿,待陽立爐離去後大呼上當。

朱雲漢不解,問道:「難道陽立爐求和有詐?」

楊相晚點頭說:「他來此不是求和,而是奉易豪之命探聽虛實。我們應該殺了他,這樣還能堅持下去,給寨內造成心理恐懼。」

「探聽虛實?我們有什麼虛實可探聽?」朱雲漢仍不明白。

楊相晚嘆道:「易豪不知底細,以為我們有不少人來攻寨。如今,陽立爐只看到我們三個首領,回去後必與易豪商量,動員數千寨民參戰。」

朱雲漢捶胸不迭。

張雲卿問道:「下一步該么辦?」

「撤退。」楊相晚只說了兩個字。

「萬萬不可!」朱雲漢反對,「我們遠道而來,這樣灰溜溜回去,豈不大丟面子?」

張雲卿也附和道:「即使達不到目的,也該攻開一個缺口,殺一批人,弟兄們心理上才會平服一些。」

見兩名頭領持相同觀點,楊相晚不再堅持,說道:「若要進攻,今晚黑燈瞎火,又無準備,一旦攻進去地形不熟悉,吃虧的是我們。不如把弟兄們撤回來,睡一覺,養養神,待天亮後再行動。」

朱、張沒有異議。當即下令撤圍,並差人去鄰近小寨借梯子。

次日一早,張、朱兩部合成一股,前頭部隊扛著梯子,準備從寨子兩頭攻破缺口,入寨殺人。不想對方早有防備。

一連發起兩次進攻,均告失敗。張雲卿一時火起,吃過飯後,他手持雙槍身先士卒,率部從西頭進攻。

張雲卿不怕死的表現鼓舞了一幫亡命之徒,他們以階梯陣勢沖至圍牆下。張雲卿率先架起竹梯,一邊蹬梯,一邊喊叫:「弟兄們,血洗陳家寨的時候到了,沖啊!」

「沖啊——」吶喊連成一片。

正在攀登,圍牆內突然飛出一樣東西來,落地時,張雲卿身後的徒眾立即嗷嗷叫痛,不敢前行。

「娘賣×!」張雲卿罵了一句,正要喝令匪眾跟著他登牆,臉上一陣難熬的炙熱,痛得他從梯上滾了下來。伸手一刮,炙面更寬,並刮下一片麵皮。原來是一些滾燙的稀飯在作怪。

稀飯和石塊雨點般飛出,前面的匪眾哭爹叫娘、抱頭撤退。

西頭進攻又失敗了,還砸傷、燙傷不少人,張雲卿右臉亦被燙傷大片。

撤回驛站,楊相晚認為不宜硬取,改用火攻。

整個下午,張、朱二匪督促本部匪徒去鄰村搶乾柴、煤油、松油。

是夜月黑風高,就著風向,張、朱率部帶著乾柴等易燃物摸至圍牆下,突然點起火把,向寨內拋擲,然後又把淋了煤油的乾柴和松油扔過去。這次寨內又有防備。以水潑火,加上5月雨水多,各處潮濕,火攻也告失敗。

匪眾再無計可施了。朱雲漢只好同意撤退。張雲卿擔心說:「經過幾次交鋒,知道易豪非等閑之輩。我們撤退的路只有一條,萬一他派人狙擊怎麼辦?」

楊相晚贊同這觀點,決定天亮後仍繼續攻寨,不顯露撤退跡象。為防萬一,又暗中派人去近村搶棉被備用。

次日天亮,又向正門發起一次小規模進攻,到夜晚,又發起一次。撤退前夕,張雲卿提醒:「出發前,相晚兄算了一卦,說近時沒有進攻時機,要到10月份方能得到各路神靈相助。想起來確有道理。昨晚,如果是10月份,天乾物燥,用火攻定能大功告成了。所以,今晚還要請相晚兄掐算掐算。」

楊相晚點點頭,閉著眼掐著指頭算了一番,突然大驚失色說:「今晚東方災星值日,去必大凶!」

朱雲漢先是一驚,繼而說道:「依我看未必。」

「你有何依據?」楊相晚不滿地問。

「你太年輕,不知曉世上的事。」朱雲漢從鼻子里哼出輕蔑聲。

張雲卿感到朱雲漢有一段不同尋常的故事要說,立即追問道:「朱老爺,此話怎講?」

朱雲漢點點頭,說出一段陽立爐在打狗坳大發橫財的傳奇故事。

張雲卿唏噓不已:「難怪梅滿娘曾對我說,時機成熟她要求我辦一件事……」

朱雲漢摸著鬍鬚,得意地瞟楊相晚說:「陽立爐也通曉周易、八封,他身上經常揣一副竹卦,凡遇難定之事,必掐算一番,打幾卦,才做最後決定。今晚他要去攔截我們,如此大事,焉有不卜之理?他一卜卦,必知東方頭上災星值日,我們肯定不會通過,難道他會故意去山上喂蚊子、受毒蛇、猛獸滋擾?」

楊相晚覺得朱雲漢說的有道理,把目光投向張雲卿。

張雲卿說:「還是今晚走吧。」

三名首腦統一意見,即開始撤退。匪徒都穿布草鞋,這種鞋系布條做成,比普通稻草鞋耐穿十幾倍,但價格昂貴。由於時間不夠充足,棉被一共只搶來五六十條。

午夜時分,隊伍進入雪峰山最險要處。腳下是萬丈深澗,頭上是千丈懸崖,有飛瀑傾瀉而下,轟然作響。置身其中,膽再大者也會毛骨悚然。張雲卿心裡一驚,情不自禁道:「如果有人在這裡關羊,一聲吼叫,有誰敢不乖乖就範?」

朱雲漢接過話說:「當年陽立爐正是在這裡發跡的。」

「前面就是打狗坳?」楊相晚問。

「是的。打狗坳過去是一個狹長的山谷。」

楊相晚回過頭對張雲卿說:「前面是最危險的一段路,要弟兄們把棉被用水泡濕。」

張雲卿於是退到後面,組織匪徒把棉被放在飛瀑下浸水。棉被浸了水,疊起來頂在頭上,可以抵擋槍彈。

走過絕壁就是打狗坳。過打狗坳未遇敵,匪徒們放鬆下來。誰想剛進入打狗坳峽谷,突然槍聲大作,走在前面的匪徒猝不及防,倒在血泊中。

張雲卿下令躲藏,但山谷兩側是絕壁,無處可躲,一百多號人馬全部暴露在射擊範圍內。

朱雲漢捶胸,大叫「天要絕我了!」,張雲卿與楊相晚商量,決定兩人共頂一條濕棉被,沒有棉被的就只好光著頭向前沖,能活多少算多少。

楊相晚提醒:「死幾個人問題不大,但槍不能丟!」

張雲卿下命道:「凡頂了棉被的弟兄,都有拾槍的義務!」

就這樣,前面的光著頭沖,後面的頂著被子走。槍彈在頭頂上呼嘯,有的雖打穿了棉被,但殺傷力已大大削弱。

峽谷就是生死門,衝過去就能活下去,沖不過就永遠留在這裡。幸好易豪這方人數不多,武器也不夠精良,加之黑燈瞎火,損失不算大。過了谷,張、朱各自清點本部,總共只有七八人沒有過來,另外丟三條漢陽造步槍。

第一道危險已過去,張、朱、楊仍不敢怠慢,一路小心提防,濕棉被不離身。直至拂曉,來到雙壁岩,在自己的地皮上,匪徒們才恢複了常態,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上午,張、朱二部在洞口鎮打尖(吃飯)、休息。三名首領在客棧包房內飲酒。酒過三巡,朱雲漢對張雲卿說:「溪太難攻。順路你若不死心,以後你自己去攻打算了。」

張雲卿一聽,心裡頗不是滋味,求助地望著楊相晚。

楊相晚以不滿的口吻說:「朱老爺,虧你還是綠林前輩,這種話若讓弟兄們聽到,會有什麼奔頭?傳到外面,不說你要被人嘲笑、小瞧,連你祖上已經擁有的英名也要毀於一旦!」

朱雲漢被說得紅了臉,嘆道:「迫不得已我才如此說。溪離我們太遠,遠征在歷史上都是很難取勝的,當年連諸葛亮都是無功而返。」

楊相晚冷笑道:「我們打溪也算『遠征』?朱老爺的目光也太短淺了。歷史上的英雄人物像秦始皇,在他的心目中就沒有『遠征』的概念,因為他把普天下都看做自己的疆土。更何況溪只是武岡縣的疆域。」

張雲卿:「相晚兄說得好,大丈夫胸懷寬廣、放眼天下,既幹了這一行雖不敢把全中國看做自己的領地,起碼也要把湘西看成家園。這次我們攻打易豪,從淺處說是復仇,深遠一點說呢,是擴大我們的領地!昨夜的經歷使我深深地感受到我們太需要擴大地盤了。在別人的地盤上那份提心弔膽、心驚膽顫的狼狽,深深地刺痛了我。我發誓要血洗陳家寨,把溪控制在手裡!有了這塊地盤,我們就可以向黔陽、懷化、吉首擴充!」

「有氣魄!」楊相晚擊掌贊道。

「吃一塹,長一智。」張雲卿接著說,「有了這次經歷,對攻打溪就有了足夠的把握!我可以向朱老爺立下軍令狀,保證在今年春節前把陳家寨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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