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立山頭異軍突起 收匪眾玄機暗藏

周連生道:「我們能獨立當然是好事,只是這樣做首先就惹火了朱雲漢……」

易豪道:「這一層我已經想過了,不足為慮。這裡山高林密,哪怕他出動千軍萬馬,弟兄們往山裡一鑽,皮毛都傷不著。真正值得擔心的是,二十多位弟兄人心不齊,各懷己見,一旦有人叛變,你我就要人頭落地。如果能收服弟兄們,其他的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周連生仰起頭望易豪:「莫非……你已經有了收服弟兄們的妙法?」

易豪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回頭說1921年仲夏,溪易豪、易放兄弟,因不堪土匪滋擾,為求自保,投身朱雲漢匪。出道伊始,因「過堂」時膽怯,被派往洞口雙壁岩「過溜」。易放在「關羊」時命歸黃泉,易豪幸得逃脫。然而喪弟之痛,令其幾不欲生,發誓此生定報此仇。

其時,易豪槍無一支,兵無一卒,報仇之事遂寄希望於朱雲漢。朱雲漢聞報,認為此事有損匪部名聲,著令易豪盤查那膽大妄為的酒販是何方人士。易豪順藤摸瓜,查清殺死他弟弟的仇人乃是黃橋鋪石背張家人氏,姓張,名雲卿,字劍橫,譜名順路。家中有兄弟三個,大哥已故,妻尹氏,兒子張中怡。

易豪如實向朱雲漢彙報,朱雲漢與軍師楊相晚前往石背。次日回來,聲言張雲卿已逃亡他鄉。易豪好不悵然。

此後,易豪被朱雲漢派據洞口雙壁岩據點,常在雙壁岩至黔陽這一段主幹驛道上「關羊」。易豪行動機敏,加之死去弟弟後更加小心,在這條路上「關羊」從未「失風」,為朱匪撈得大筆財產,半年後即提升為小隊長,率二十餘人槍,仍活動在雙壁岩至黔陽一帶。但報仇之心,一直沒有忘記,他經常暗中打聽張雲卿下落。

其時,易豪手下有一溪同鄉,姓周名連生。周連生比易豪早兩年投到朱雲漢部下,但很不得志,一直只是匪部的「炮頭」即打手之類。一日,易豪又率部來到雙壁岩,睹物思人,他情不自禁爬上天橋上首的山坡上——這裡正是埋葬弟弟屍骨之處。

墳包不大,當時他是用馬刀挖掘成的。

時值秋初,太陽很毒,碧空萬里無雲。易豪走到上面,已是大汗淋漓。他在墳前作了幾個揖,說道:「弟啊,哥今日碰巧來到這裡,不曾帶得紙錢、香燭、果品等物,望不要怪罪。七月十五,我定會隆重祭奉,請你在冥下注意查收。至於殺你的仇人張雲卿,哥一定不會放過他。待查清他的下落,便會行動。無奈人海茫茫,找他如大海撈針,如弟弟泉下有知,還望暗中促成,哥好了卻這一心愿。」

說來也怪,易豪說完這一段話,突然一陣清風拂面,倍覺涼爽。舉頭一望,原來一朵白雲飄在頭上,把太陽遮了,一直把他送下山坡。

驛道臨山的石壁上雜樹叢生,匪徒們躲在下面乘涼。周連生見易豪從坡上下來,迎了上去,拉著他到一巨石側坐下,問道:「老易,又去看你弟弟了?」

易豪點頭,嘆道:「大仇未報,易豪枉為男兒。」

周連生起身望望路那邊,見無人過來,復又坐下道:「老易,有一事我已隱瞞了很久,若不講,實在對不起老鄉。不過,我今天告訴你,你千萬不要說是我說的,否則我的小命難保。」

易豪預感到事情重大,就一邊連連起誓,一邊催著周連生快講。

「去年你弟弟死後,朱雲漢、楊相晚去石背並非要為你弟弟報仇,而是想拉張雲卿入伙!」

易豪如五雷轟頂,但仍不相信這是事實,他抓緊周連生的肩膀問:「這、這不可能吧?」

「主意是楊相晚出的。他說『千軍易得,良帥難求』,朱老爺若想稱霸綠林,張雲卿這樣的人才切莫失去。於是他倆借口替你報仇,親往石背請張雲卿入伙。誰知張雲卿心高氣傲,想自己拉杆子,當場拒絕朱老爺。」

易豪倒抽一口涼氣,又問道:「如果張雲卿肯入伙,他們如何向我交代?」

周連生道:「實不相瞞,你當時在他倆的心目中毫無分量。有了張雲卿,就自然不會要你了。」

雖在大熱天,易豪卻打了一個寒顫,淚水還不自覺地汩汩流下……傷心了很久,他揩去淚水,仰起頭對周連生說:「這事我已記在心裡,只是你千萬要保密,一旦露了餡,楊相晚可能會向你下毒手。你耐心地等著,我不會長久受他們捉弄的!」

這一天,易豪劫了一個鹽幫,得上等白鹽二十餘擔。天黑後,他們就住在雙壁岩上首的山洞裡。

半夜,匪徒們都睡去了,易豪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腦子裡想著這件令他寒心的事,越想越覺得被人利用和欺騙了。最後,他打定主意,推醒周連生,一起走出山洞,來到一塊石頭上坐下。

天上星星稀疏,月兒明亮,照著這巍峨的雪峰山。有風自山外來,山腳下濤聲如訴。

「老周,我們寄人籬下終不是長久之計,如果我打算拉起自己的杆子,你願不願意跟我?」易豪望著周連生說。

「干自己的?我當然願意。可是,能成嗎?」

「有什麼不成!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易豪說,「他朱雲漢能幹,我又不比他缺腳少手!」

「我是說,我們沒有槍。」

「這有何難,現成的就有二十餘條人槍,再發展一下,就可立個山頭。」

「可是,這些人槍都是朱雲漢的。他肯定不會答應。」

「你真是蠢到家。」易豪笑道,「我既然有心脫離他,當然不會問他。」

「你的意思是——反他的水?」

易豪點點頭:「他不仁,我就不義!」

周連生沉默不語。

「你放心,事成後,我讓你做我的副手,總比給朱雲漢當『炮頭』要強。我想,其他弟兄也不會反對的。這一年來,我們為朱雲漢賺了不知多少財富,我們自己享受到的還不足十分之一,弟兄們早就有怨言了。」

「我們能獨立當然是好事,但這樣做首先就會惹火朱雲漢!我擔心,一旦他出兵來討伐,我們是打不贏的。」

「我認真想過了,但不足為慮。這裡山高林密,哪怕他出動千軍萬馬,弟兄們往山裡一鑽,皮毛都傷不著。我最擔心的是,二十多位弟兄人心不齊,各懷己見。一旦有人出賣,你我不僅成不了事,還會人頭落地。如果能真正收服這些弟兄,其餘的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周連生想了想,仰起頭:「你今晚特意叫醒我,想必你已經有了收服弟兄們的妙法。」

易豪搖頭嘆道:「妙法談不上,笨辦法倒是有一個。」說著,招手要周連生附耳過去。

周連生支起耳朵,聽後連連點頭說:「嗯,這辦法不錯。好,好,我就照你說的辦。」

次日一早,易豪說去附近查看有無大宗貨物通過,下山去了。周連生便藉機大肆煽動,很多人都被他說得動了心。

吃早飯時,易豪回到洞中,大家相對無話。吃罷飯,易豪令匪眾挑上劫來的十幾擔鹽送到花園朱雲漢老巢去。

這時,大家都不肯動身,一再望著周連生。於是,周連生同易豪演起「雙簧」來了。他走到易豪身邊,說道:「老易,有句話大家都在心裡憋了很久,又不敢說出來。今日我斗膽直言,如你認為我們有造反之嫌,拿我一人開刀好了,千萬別連累弟兄們。」

易豪皺皺眉頭,點頭道:「你講吧。」

周連生乾咳一聲:「弟兄們自從跟了你在這條路上『關羊』,為朱老爺貢獻的財富成千上萬,可弟兄們都過著清貧如洗的日子,好多人家裡連鹽都吃不上。我知道你對朱老爺很忠心,可是,弟兄們你也不能不管呀!」

「你是什麼意思,能不能說得更明白一點?」易豪裝得面無表情地說。

「眼下鹽很珍貴,弟兄們每家都很需要。我想,能不能分一部分給他們……」

易豪一聽,臉色驟變,指著周連生的鼻子罵道:「好個周連生,虧你還是老江湖,你難道不曉得私分贓物是要犯殺頭之罪的?你說我們每年要向朱老爺貢獻上萬大洋的財富,可是你別忘了,這裡是他開創的基業,如果沒有他做靠山,你們敢大搖大擺地在雙壁岩『關羊』?周連生,你今日說出這種混賬話來,該當何罪!」

周連生「撲通」一聲跪下:「易頭領請恕罪,連生再不敢了。」

易豪不予理會,吼道:「哪位弟兄拿扁擔過來,打他一百根屁股!」

周連生老老實實趴下,並脫下褲子,露出雪白的屁股。

易豪見匪眾無動於衷,就從籮筐抽出一條扁擔,要親自動手。這時,其餘匪徒一齊跪下,央求道:「易頭領,周哥哥的話,是我們要他說的,要打就打我們吧!」

匪眾接著全部趴下,把屁股露了出來。

易豪慌忙扔掉扁擔,作揖道:「弟兄們,你們這是幹啥呀!快起來,快起來,我不打了……」

匪徒們這才爬起,但周連生就是不肯起,並強硬地說:「易頭領,我願意挨你一千根,但你無論如何要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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