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洞中魔頭陰風鬼火 軍校才子武略文韜

張雲卿細忖,若要弄清楚寨內的底細,惟一的辦法是先看看路上的腳印。如果正反兩個方向的腳印一樣多,證明張光文已經走了,否則,寨子已經落入張光文手中。他摸出手電筒,貓下腰儘可能照低一些。腳印很零亂,幾乎很難區分。恰在這時,四處爆發出吶喊之聲,無數支手電筒齊齊照過來,兩邊山上站滿了團防局的丘八……張光文大聲喝叫:「不許動,繳槍不殺!」

「我沒有騙你,」蒲胡兒說道,「天下沒有百戰百勝的英雄。恰恰相反,最後的英雄正是從無數次失敗中脫穎出來的!沒有失敗,就不會有成功,這是最基本的道理。真正的男人不是他取得勝利之後享受勝利,而是在失敗之後能夠承受失敗。」

張雲卿茅塞頓開緊緊摟住胡兒說:「你說得太有道理了,不愧出身書香世家。有你在身邊,我就有足夠的底氣承受失敗!」他頰上的一滴淚淌了下去,落在女人額上,蒲胡兒本能地伸手擦拭。他不好意思地說,「胡兒,我流淚了,你不會笑我吧。」

「這才叫真實。」蒲胡兒仰起臉說,「越是真男人越有脆弱的一面。順路,你很可愛!」

這一次,兩人心心相印,傾情投入,彼此將對方融化了……

過了幾天,尹東波、謝老狗一行十二人都回來了。他們各騎一匹駿馬,把槍拆成零件藏匿馬鞍。此外他們還帶回一個好消息。尹東波對他說:「滿叔,陸榮廷被陳炯明打敗了,廣西全境到處是散兵游勇,槍支彈藥大批流散民間,便宜得很!這次從全州一路深入桂林、柳州、南寧,最後我們發現中越邊境的靖西、憑祥的槍支更多、更便宜,只花十塊大洋就可以買到一支漢陽槍和二十發子彈。我們算計著,如果做槍械生意,也不失一條生財之道。」

在一派歡天喜地的氣氛中,張雲卿顯得更冷靜。他提醒自己,越是得意,越要記住那晚上自己滴在蒲胡兒額上的淚珠,記住胡兒說過的那句令他刻骨銘心的話:「真正的男人不是他取得勝利之後享受勝利,而是在失敗之後能夠承受失敗。」他告訴自己:這次尹東波能夠滿載而歸,只是他憑運氣賭贏了。

在尹東波得意忘形、唾沫四濺地講完之後,張雲卿說:「你們走得太遠了,整日讓我提心弔膽。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向你們的親人交代,如何向泉下的慕雲交代?」說完,他的淚水便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

眾匪都垂下了頭。尹東波、謝老狗一愣,眼睛一潮也流出淚來。尹東波哽咽了很久,才說出一句話來:「滿叔,你雖然沒有表揚我們,可這句話,我們感到溫暖和關懷……」

接著,十二位剛從廣西遠道回來的匪徒也一起哽咽。

「好了!」張雲卿抹去淚,揮著手道,「快去休息吧!」說完,扭頭走了。

張雲卿的運氣確實很好,這一次他的孤注一擲不僅賺回了一批好槍,同時還贏回了十幾位日後對他忠心耿耿的部下。

數日後,張雲卿匪部擴展到六十餘人,四十餘條槍。這在湘西綠林中,已算中股的匪幫。而這樣的匪幫又往往是官府重點打擊目標。因為如果不加以撲滅,很快就會發展到一百條人槍,勢力已可以與縣政府的義勇總隊相抗衡,剿起來就不那麼容易了。

張雲卿匪幫的當務之急,是速暴黃橋鋪團防局,奪得那兩挺機槍、三十條步槍,突破百數大關,在地方形成一股堅不可摧的勢力。

經過整編,第二步是分配武器,除了原來的匪徒,還有二十名新入伙的可分得步槍。在骨幹會議上,大家一致認為應該把槍發給軍事素質好的,只有鄧聯佳一人說,槍是團體的生命,不能隨便發給不可靠的人。人心隔肚皮,誰也不敢保證新加入的人個個忠心耿耿。因此,他提議,要想得到槍支的新匪,除了有老匪擔保,還要交十五擔穀子做「抵押」。

此舉深得張雲卿贊同,遂當即拍板。會後,尹東波私下裡問張雲卿:「剛才那個發言的新面孔是什麼來頭?」

張雲卿如實以答。尹東波說:「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不過,沒經過『三伏天』考驗還不能重用。」

張雲卿點點頭:「我會有分寸。」

尹東波又問:「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行動?」

張雲卿分析說:「我們的給養有限,不能再拖,暴了黃橋鋪,除了奪得槍支,還可以解決棉衣、棉被、食鹽、煤油等問題,就定在10月份吧。」

尹東波說:「給養問題好辦,我從廣西回來還剩下四千多大洋,足夠開銷一段時間了。依我之見,時間最好定在臘月,那時候家家戶戶忙著過年,再窮的也備有兩三斤豬肉,過年團防局防備也鬆懈。」

「那就定在臘月吧。」張雲卿說,「此事一定要保密,包括弟兄們,不到行動那一天,千萬別透露半點風聲。」

「我知道。」

「你馬上把鑽子叫來,團防局的情況必須提前摸清。打仗要知己知彼。」張雲卿說。

張雲卿如今已有單獨的茅屋。他回到屋裡才抽了兩袋煙,張鑽子就來了。張鑽子一進門就被老旱煙嗆得噴嚏連天,貓著腰說:「順路,你都什麼身份了,還抽老旱煙。干我們這一行的,哪個不吃福壽膏(鴉片?)」

張雲卿叩了叩煙槍,示意張鑽子落座,嘆道:「剛剛起家,哪有資格享受?你來得正好,黃橋鋪好久沒去了,你能不能再去打探情報?」

張鑽子晃動著身子說:「除了我,誰還能勝任這差事?」

「我擔心的是現在不同過去,張光文認識你,你這副尊容別人也容易記。一旦被抓住,那可是丟腦袋的事。」

「你不相信我?實不相瞞,我去打探情報根本不用拋頭露面。在黃橋鋪我交了個最要好的朋友,我晚上去他家中,就可以把我需要的情報全部打探到手。」

張雲卿鬆了口氣:「那好,今晚你去打探張光文的內部情況。」

張鑽子去了兩天,這天深夜正遇上張雲卿召開骨幹會議,部署攻打黃橋鋪。

眾匪頭目認為,張光文是學生出身,談不上有什麼指揮能力,加上是快速提拔上去的,團防局內從下到上不會服,勢必影響戰鬥力。以目前的實力,對付團防局綽綽有餘。

正說到興頭上,見張鑽子回來了。

張雲卿起身道:「鑽子,你先坐,再慢慢介紹那邊的情況。」

張鑽子坐下,滿臉嚴肅地說:「弟兄們,我們的估計錯了,張光文不是草包!」

張鑽子一語驚人,眾匪愕然,等聽下文。

「他當上團防局總兵後,採取恩威並施的辦法,很快制服了部眾。接著,又雷厲風行整頓,把那些不願聽話的趕出團防局,從社會招收了新成員,制訂新的規章制度,現在的團防局與過去比簡直是天上地下,除了軍容嚴整,內部管理井然,還有許多獎罰制度,鼓勵訓練,鼓勵立功。丘八再沒有賭錢、離隊的,特別是嚴禁帶外人入內。」

張雲卿過去在張光火家當放牛娃時,張光文在外面讀書,很少回家,到後來,也一直是讀書。聽張鑽子如是說了這些話,張雲卿幾乎還有點不相信:「張光文一介書生,哪裡學會了這一套?」

張鑽子睜著鼠眼道:「這些年,你知道他在外頭讀的什麼書?」

張雲卿搖頭。

「他在武岡畢業後,就去北方讀保定軍官學校。」張鑽子唾沫飛濺,說,「讀了兩年當上了連長,因水土不服,只好跑回家。恰在這時,慕雲率弟兄們暴了他家,他大哥張光火一氣之下把弟弟送到團防局。」

張雲卿若有所悟,又問:「他是怎樣當上總兵的?」

張鑽子搖頭:「我那位朋友也沒探得清楚,只知道劉異陞官那陣子,張光火賣了十畝良田給張順彩。」

張雲卿點頭道:「果然是一個厲害角色!」

「他還有更厲害的呢!」張鑽子說,「他估計我們終有一天要打他的主意,因此早早做好準備,增兵、備彈、與張順彩暗中勾結,訂立合作條約,特別提到年關要提防我們行動!」

張雲卿與尹東波面面相覷。關於春節行動之事,僅他們兩人商議過,甚至連張亞口都不曾知道。張雲卿問道:「他憑什麼說我們要在年關行動?」

「因為過年,家家戶戶都有點年貨,比平時油水足些,張光文是根據這一點來推斷的。」張鑽子說。

張雲卿暗暗地抽了口涼氣,不得不佩服張光文料事如神。現在,才走出第一步,這第二步原以為很容易,沒想到更加艱難。

「這是一個很難對付的角色。」尹東波搔著頭皮說,「有這樣的攔路虎擋在前面,對我們發展十分不利。」

「不如這樣,」張亞口提議,「我們乾脆避重就輕,繞過他,另找一個力量弱的團防局吃下去。」

頭目們各抒己見,最後把目光定在張雲卿臉上。張雲卿知道,關鍵時刻,首領是眾人的靈魂,他的從容可給大家以力量,以希望,他的頹喪會令眾人失去信心。他抑制住內心的苦悶,表情平靜地說:「我也承認張光文能幹,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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