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馬鞍山死裡逃生 燕子岩安營紮寨

來到曾府,十幾條惡狗狂吠著一字兒排開,與張雲卿等人對峙,齜牙咧嘴,只等主人一聲令下,他們就會不顧一切地撲過來。

話說湘西鏟匪總司令陳光中,原是邵陽土匪,為匪不久,其勢力迅速發展,數年間,擁有匪徒數千,一支龐大的隊伍,要維持下去,自然少不了危害社會。國民黨政府迫於民憤,派軍隊圍剿,但屢剿不滅,最後,只襲用過去朝廷的辦法,將其招安。陳光中搖身一變,由一個打家劫舍的土匪,成為鏟匪司令,頗受何鍵器重,不久,又升至少將師長,紅極一時。

俚語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過去跟隨陳光中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的匪徒們,跟著升官發財,連最沒出息的也成了地方頭面人物。

陳光中的數千徒眾中,有一姓劉單名一個「異」字的,原是陳光中的傳令兵,陳光中招安後,將其安置在黃橋鋪團防局任總兵,管著三十多條人槍。

劉異對這個職位十分不滿,曾多次找陳光中希望得到提拔。陳光中說:「現在不再是過去了,升與降憑我一句話。我現在是總司令,做事一定要服眾。據我所知,自從你擔任團總,除了領賞,從未有過功績,叫我如何提拔你?有本事去剿滅一股土匪,我保你做武岡義勇總隊副隊長。」

劉異知道,義勇總隊副隊長是武岡軍界最大的官,因隊長是由縣長兼任的。這頂烏紗帽很誘人,要得到卻非易事。

為難之處倒不是黃橋鋪沒有土匪可剿,而是他沒本事剿。當地巨匪張順彩,在劉異上任之初,便派人送去五百大洋見面禮,希望相安無事,彼此照應。劉異以為對方懼怕他,欲剿滅立功,誰想手下一個個嚇得臉色大變,說張匪有百餘人槍,團防局根本不是對手。

劉異大驚,想不到土匪比官兵還多數倍,同時亦嘆自己時運不濟,當不了總隊副。

一日,黃橋鋪來一位瞎子,卜算十分準確。劉異手下都爭先恐後要瞎子算命,其中有一位對他說:「劉總兵,武岡有名的鐘半仙來了,何不叫他算算,看看有沒有大官當。」

劉異也只能把願望寄托在命運上,令手下請來鍾半仙為其卜算。不想果真算出他最近鴻運當頭,可在一方土地上呼風喚雨。劉異大喜,賞了鍾半仙兩個大洋,自此便做起了走好運的美夢來。

好運未交,先來災禍:黃橋鋪本來就受到張順彩騷擾,最近突然又有個為首者自稱黃大順,趕走僧人,立寨馬鞍山,在附近打家劫舍,將鄉紳譚幫才一家滅門,搶走其美貌小妾。接著,周圍富人輪流搶劫一空。石背財主張光火因全家被劫,發狠心送了一筆錢財給劉異,將弟弟張光文插進團防局,希望能保全家小。

張光文進到團防局,見劉異唉聲嘆氣,大罵鍾半仙,便對他說:「劉總,在武岡,鍾半仙沒有算錯八字的先例,依我看,這黃大順是小股土匪,說不定正是上天安排他來給你剿滅的。」

劉異覺得有理。為弄清黃大順到底有多大勢力,他特地找到與他有親戚關係的馬鞍山寺方丈悟了和尚。無奈悟了已看破紅塵,不願摻與人間恩怨,一口咬定不清楚。

也許真是劉異鴻運到了。一日,他正百般苦惱,突然小頭目張光文領來一名獐頭鼠目的人來見。

劉異見這副尊容左右看不順眼,只冷冷說:「你叫什麼名字,什麼事找我?」

「小人張鑽子,」張鑽子嘻皮笑臉,「特送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劉異來了興趣。

張鑽子神秘兮兮地對劉異耳語,「黃大順總共才十來條人槍,你們何不去圍剿?」

劉異喜出望外:「你是怎麼知道的?」

「黃大順本是石背張家張順風之子張慕雲,那年張順風因偷牛被殺,張慕云為報仇出外當兵。今年初,他約了一幫武岡籍老鄉拖槍逃離部隊,回馬鞍山立寨為匪。我是石背張家人,我當然知道底細。」

劉異恍然大悟:「難怪他一回來就殺了譚幫才一家。這消息很好,等我剿滅他之後再謝你。」

「萬萬不可等下去!」張鑽子說,「黃大順準備今晚摸黑逃去山門。劉總如果今晚不出兵,機會就不會再來了。」

「今晚?我手下的人……」

「劉總真是捧著金飯碗討飯吃,張順彩也恨透了黃大順,你何不與他聯手,把馬鞍山踢平?他去了心腹大患,你立了功,各得其所。」

劉異笑道:「看你長得七分像人三分像鬼,腦子還不笨!」

張鑽子離去,劉異即騎馬去找張順彩,倆人一拍即合,張順彩當即答應派五十條人槍協助作戰,並商量好兩邊夾攻:劉異攻南,張順彩部由他兒子張文、張武率領攻北。

天擦黑,劉異率部出擊,到馬鞍山下,張文、張武已等候多時,雙方首領碰頭做了詳細的部署,然後分南北包抄馬鞍山。

戰鬥打響了,山上果然只有十幾條人槍。對方自知不敵,向東麓逃竄。劉異急了,欲派兵下山攔截。張文、張武喜道:「不用下山去截,東麓沒有路,是懸崖,這回黃大順死定了!」

書接上回。卻說張慕雲禍不單行,本來已陷入絕境,偏偏在這緊要關頭,子彈已經打完。

張慕雲仰天長嘆「天要絕我」。張雲卿以長輩身份罵他:「你是頭目,尚且如此,那弟兄又作何想!」

「我是頭目,」張慕雲哭喪著臉說,「十幾位弟兄的身家性命都在我的身上,弟兄們如今落到這步田地,責任都在我。滿叔,你說,這麼大的罪孽,教我如何承擔?」

「你總算明白了!」張雲卿說:「一點點疏忽就釀成全軍覆滅的慘境。我早說過,幹這一行是玩命的遊戲,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任何細枝末節都不可放過!」

「滿叔,等我明白過來我已經沒有改正的機會了。」張慕雲淚流滿面對手下說:「弟兄們,是我害了大家,我無能無才,愧對你們的一片忠心。現在大兵壓境,生已經是不可能了,但怎麼個死法,請大家最後聽我一句話——絕不能落到劉異手中。我們還有八發子彈,只有八位弟兄可以留一具全屍,其餘跟著我跳崖。」轉過身摸著蒲胡兒的臉:「我倆剛剛夫妻一場,一切就要成過眼煙雲。跟著我你沒享過一天福,每天都擔驚受怕……也好,總算到頭了,我們來生再做夫妻吧,下輩子我們好好過日子。」他一咬牙,卡住了蒲胡兒的脖子。

蒲胡兒雙眼翻白,求助似的發出壓抑的叫聲。張雲卿見狀,大喝一聲:「住手!」

張慕雲鬆了手,望著張雲卿。

「你這也算是首領,你配嗎?你連做男人都不配!」張雲卿對耷拉著頭等死的眾人說,「弟兄們,不要怕!困境是暫時的,只要還有一口氣,我們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對陣的劉異見這邊久久沒有動靜,又尖起嗓門喊道:「想好了沒有?快點投降,不然我們就要開槍了!」

張雲卿說:「別聽他的。各位,把剩下的子彈交出來。」

匪眾依言,逐一交出子彈。張雲卿珍惜地放在手心,數了數,不多不少,剛好八粒。他徑至謝老狗面前,鄭重地把子彈交給他,沉重地說:「你槍法最好,全體弟兄的安全就交給你了。不要浪費一粒子彈,一定要等到對方走近身前,才能放槍。記住,只要你支撐兩袋功夫的時間我就有辦法讓弟兄們逃出馬鞍山!」

謝老狗慎重接過子彈,點了點頭。

張雲卿從尹東波手中拿過一支手電筒,走近懸崖查看,回來後對匪眾慎重宣布:「弟兄們,快,把衣服全部剝光,扯成布條!」

眾人明白過來,學著張雲卿把衣服、褲子脫下,扯成布條,再一截截地接好……月光不時透出雲層,照著這一群光屁股的人,最後只剩蒲胡兒還穿著旗袍。張慕雲令她脫下。

張雲卿制止,叱罵張慕云:「你越來越沒出息了,虧你做得出來,要老婆光屁股,我是你們的親叔,親叔可以看侄媳光屁股嗎?」

張慕雲羞愧難當。

謝老狗以巨石為掩體,以一當百堅守。劉異方面發起兩次小的衝鋒,結果丟下兩具屍體,只好改變戰術,派張文、張武兄弟率二十餘人下山從東麓攔截。

一條十數丈長的粗布繩接好了,張雲卿把一端系在崖邊的柏樹上,扯了扯,令張鑽子先試。

張鑽子戰戰顫顫沿繩而下,終於安全落地上。眾人鬆了口氣,依次而下。死裡逃生的感覺,令他們無比興奮。

張文、張武率人趕到崖下,但為時已晚,遠見一群赤身裸體的人沐著月光涉過一片廣闊的田野漸漸消失……

在尹東波的帶領下,眾人裸體奔跑了五六里路,確認後面沒有追兵,才停下來喘氣。

張慕雲清點一遍,發現除了在馬鞍山東麓懸崖摔死一人,其餘全部到齊,他問尹東波:「老尹,這裡叫什麼地方?離山門還有多遠?」

尹東波四處辨認,見前面有一座四合天井院子,回答道:「這裡是茶鋪,距離山門只有十幾里了。」

張慕雲看了看北斗星,下令道:「時間不早,我們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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