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此時,物色「執行人」成了宋一坤制定的整個計畫的關鍵,這個人直接關係著計畫的實施,更關係著安全保障。葉紅軍回到羅馬後立即著手物色人選,儘管他的內心是不安的,是自責的,但是一種無法抗拒的東西在驅動著他,使他不自覺地加入了這個行列。他有「華商信息諮詢公司」的信息庫,有多年從事僑務工作的基礎,有廣泛的交際和良好的口碑,因此,也只有他有能力,有條件,有把握完成此項工作。

確切地說,自大學畢業後他與宋一坤的交往並不多,在十幾年裡,宋一坤只請他辦過兩件事,第一件事是請他在奧地利調查「鐵鷹集團公司」董事長高天海,第二件事就是將王海、孫剛移民到奧地利。

從調查高天海到夏英傑的八十萬元文稿競價,這期間相隔了幾年的時間,也不存在必然的聯繫。葉紅軍從這件事的起因、變化和結果再一次領略了宋一坤的生存藝術。回憶起來,那已是一九九○年的往事了——

那年,上海「鐵鷹飯店」臨近落成,圍繞著飯店的裝修工程,各家有背景、有關係的裝修公司之間明爭暗鬥,競爭得難解難分。宋一坤自知正面競爭無望,便讓手下找來一堆鐵鷹集團的內部宣傳刊物《鐵鷹月報》和一本《鐵鷹集團概況》宣傳畫報進行研究,試圖有所啟發。

宋一坤研究了兩年來的二十多期簡報,有一個情況引起了他的注意,高天海因業務需要曾三次出國,去過七個歐洲國家,其中六個國家均只去過一次,惟獨奧地利去了三次,這就是,他每次出國都要去一次奧地利,然而,除了六國之外,「鐵鷹集團」惟獨與奧地利沒商務聯繫。高天海去其他國家,接待他的都是相關企業領導人,而他三次去奧地利,接待他的均是華僑協會,並無商業背景。這說明,他與那裡的某人或某事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

宋一坤意識到這可能是一種機會,如果葉紅軍能從海外打通關係,這種曲線切人的方法總比在國內行賄無門多了一線希望,如果能在董事長高天海身上打開缺口,就能達到出奇制勝的效果。

他馬上給當時僑居維也納的葉紅軍打電話,介紹了背景、線索和目的,請葉紅軍了解高天海與華僑協會的關係,爭取找到機會有所突破。

葉紅軍很快打聽到:高天海與華僑協會並沒有聯繫,他三次來維也納,接待他的均是一個名叫「田玉青」的人,田玉青是華僑協會的一名理事,經營一家百貨商店,兼做移民生產,搞簽證辦居留很有辦法。

葉紅軍認識田玉青,但並沒有貿然去找他,而是巧妙地從田玉青周圍的人中間打探消息,搞清田與高之間的關係。葉紅軍了解到:原來田與高是經一個香港人認識的,並無深交。高天海來奧地利的目的並不是找田玉青,而是來找情婦。該女子名叫周麗,北京人,現居格拉茨,擁有一家餐館和一套住房。周麗從北京移民奧地利是田玉青經辦的,中間人也是香港商人。所不同的是,田玉青是先認識周麗,後來才認識的高天海,據說那位港商曾是周麗的未婚夫,周麗的財產也是港商給的。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葉紅軍從「華僑大學生互助會」的名單里查出周麗在北京和格拉茨的兩處地址,立即往國內打電話請北京的朋友了解周麗的家庭背景,同時親自去格拉茨調查周麗的財產狀況,從而進一步了解到:周麗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境並不富裕,而周麗卻在格拉茨以二十六萬美元買下一套房子,二十萬美元買下一家餐館。

葉紅軍冷靜分析了情況之後認為,田玉青已經不重要了,應該把文章直接做到高天海身上,拿到制服高天海的證據,他把情況和想法打電話告訴了宋一坤,並提出了一個要求:找個相關的借口接觸田玉青,了解內幕,套取證據。

宋一坤只講了一句話:虛構一個比高天海更有地位、更有黑錢、更需要安全操作的移民生意。

葉紅軍經過了精心策劃,虛構了一個神秘的故事,第一次見田玉青就給了他一萬先令的定金,可謂背景不小。田玉青為了證明自己萬無一失,列舉了許多實例,講出了很多情節、數字。葉紅軍以一萬先令的代價掌握了高天海出資移民周麗的全部內幕,從而也得知,那位所謂的「港商」其實不過是田玉青的一位老鄉。

至此,宋一坤已經拿到了與高天海直接對話的王牌。但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也變得複雜了。宋一坤經過再三考慮,決定放棄這次競爭裝修工程的機會,留著這張牌等以後有條件時再派用場。這個決定基於三個原因:一、暴露了葉紅軍,使他在海外不好做人。二、葉紅軍有可能因此受到報復,失去人身安全。三、赤裸裸地去敲詐乃小人之舉,不夠君子之度,從人格上不能使心理平衡。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但無意中卻給王海、孫剛不久後的出國鋪平了道路。

轉眼幾年過去了,葉紅軍也從奧地利移居到了義大利,好像羅馬的「風水」對他更好一點。隨著時間的推移和人事的變遷,無論高天海再發生什麼事,再也不會有人將「葉紅軍」與「高天海」這兩個名字聯想到一起了。

回憶往事,審視眼前,葉紅軍感到如果當年調查高天海只是一點小聰明的話,那麼這次物色「執行人」則需要更嚴謹的思維、更準確的選擇、更周密的策劃。這是一錘定音的決定性之舉,也是把良心交給上帝的性命賭博,容不得有一絲一毫的失誤。

葉紅軍反覆研究了宋一坤制定的關於物色「執行人」的六項條件,他認為,現有的六條是不夠的,結合實際情況來看,還應該增加三條原則——

一、物色過程嚴格保密的原則,不能讓周圍的人看出任何活動過程的痕迹,不留任何疑點。

二、在特定的時間段里,「執行人」必須有充分理由證明自己不在中國的原則,預防萬一之萬一。

三、不向宋一坤報告「執行人」情況的原則,萬一情況惡化,不能讓宋一坤受到這個方面的牽連。

葉紅軍感到更有把握了。

方子云已被報社提出兩次警告,他離除名已經不遠了。另一方面,他把能夠變賣的東西都變賣了,就剩下自己一把骨頭,周圍的人都在議論:這個詩人腦子出毛病了。

在別人眼中,他負債纍纍,像輸紅了眼鋌而走險的賭徒,無論過去寫詩還是現在經商,都具有瘋子的特徵。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不久的將來,他將不再是窮酸的詩人,財富將使詩歌在他的生命里真正成為一種藝術、一種高雅、一種品位。

「方氏保健調味球」尋求投資商的信息在一家衛星電視台播出後,每天都有諮詢電話打來,報社文藝版編輯室一時間幾乎變成了諮詢中心,這下又把領導激怒了,把方子云召到辦公室個別談話。方子云則連夜「私訪」了報社幾位主要領導的家,還請編輯室的同事們到一家餐館光顧了一番。

其實,他完全可以不用編輯室的電話號碼,他是有意這樣做的,要的就是「眾所周知」的效果,這樣才能「說得清楚」。而報社之所以沒有將他除名,除了想給他留條生路外,更多的是想留住一個人才。作為文藝版的編輯,他畢竟是稱職的。

這天上午,方子云正在編輯室審閱稿件,同事領著一個陌生男人進來,對他說:「子云,有人找你。」

方子云和另外兩位編輯同時抬起頭向客人望去。來訪者中等身材,相貌一般,戴著一副眼鏡,穿著灰色西褲和黑色皮茄克,左臂彎搭著一件呢子大衣,右手提著一隻皮箱,裝束很平常。

方子云坐著沒動,問:「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

陌生人放下皮箱,取出一張名片遞上說:「我是根據電視廣告提供的線索找到這裡的。」

名片上印著:深圳三陽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劉東陽。

方子云說:「對不起,能否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證?我不能憑一張名片就接待你。」

他的態度有些生硬,因為他無法確定此人是否他應該服從的人,如果不是,他必須從一開始就把事態往失敗的方向引導,他只能與專門派來的人進行合作。

陌生人注意到了對方的態度不夠熱情,他取出身份證遞上說:「方先生,是你在衛星電視上發布消息尋求投資商,投資商出現後,你應該真誠合作。我是來談生意的,不是文學愛好者。」

方子云和另外兩個編輯部笑了。

「投資商出現後,你應該真誠合作」這是宋一坤寫在紙上十個重要事項第五條的前兩句話,對方講得一字不差。方子云心中有數了。

身份證上顯示:劉東陽,男,一九六○年十月十七日出生,北京人,住北京朝陽區三里廟衚衕七十五號。身份像看不清楚,因為中國的身份證照片全是一個犯人模樣,根本無法辨認。

方子云將身份證還給劉東陽,拉過一把椅子請他坐下,說:

「房地產是大生意,你怎麼會看上我這個小項目呢?」

「方先生過謙了。」劉東陽說,「調味球方便、保健,應是家庭廚房必備的東西。中國有幾億個家庭,有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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