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官場訓誡四:科學拍馬觀

漢文帝時代,有一個叫鄧通的佞臣,因為善於奉承,深得皇帝的喜愛。有一次,鄧通遇到一個術士,就讓術士替自己算命,術士說:「你未來的結局,將會活活餓死。」鄧通聽了後,很是驚恐,就去找皇帝訴說心裡的恐懼。皇帝聽了後,就說:「我就不信那術士的胡說八道,這樣好了,我授權你鑄造錢幣,讓你成為天下最富之人,我看你還怎麼餓死。」

於是鄧通獲得了鑄造錢幣的許可,從此富有天下。他更加感激皇帝對他的恩賜,拍起皇帝的馬屁,更是盡心儘力。不久皇帝生了毒瘡,痛苦不堪,鄧通心急如焚,就用自己的嘴巴替皇帝吸吮出毒瘡里的膿汁,這才減輕了皇帝的痛苦。

皇帝被吸吮得極是舒服,就對鄧通說:「如果你不是真心地愛我,怎麼會做這種事呢?可我畢竟是萬民擁戴的皇帝,這世上除了你,還有誰更愛我呢?」

鄧通回答道:「比我更愛皇帝的,當然是太子了。」

皇帝大喜:「傳旨,命太子進宮,替朕吸毒瘡里的膿。」

太子進宮來,聽說要讓他干這種噁心活,心裡別提多羞惱了。可再羞惱,他也不敢抗拒,萬一皇帝老子發了怒,自己連小命都沒有了,更不要提繼承皇帝寶座的事情了。於是太子忍著屈辱,替皇帝吸了毒瘡之後,出來就立即打聽是誰這麼缺德,竟用如此惡毒的手段蹂躪他。這一打聽,才知道都是鄧通使的壞。

太子記恨在心,等到文帝死後,登基後頭一件事就是把鄧通抓起來,關在一間鑄幣的屋子裡。鄧通的前後左右都是錢幣,可沒一滴水,更沒有吃的,就這樣。鄧通終如那算命術士所言,活活地餓死在錢堆里了。

鄧通的弔詭命運告訴我們:官場有風險,拍馬要慎重。拍得不對路數,是會拍出人命來的。

通常人們會有這樣一種認識,那些庸庸碌碌,沒什麼本事卻在官場上青雲直上的人物,都是溜須拍馬的高手,不然的話,上司怎麼會那麼賞識他?不唯是普通大眾有這種認識,就連爬到高位的人,往往也聲稱自己在溜須拍馬方面有一套,甚至還有許多教導人們如何拍馬屁的書,最終將溜須拍馬視為人生的一個重要課題,強推到了我們的面前。

西漢時有一個陳萬年,此人從郡吏做到御史大夫,可謂陞官有術。那麼他是憑藉了什麼手段一路高升的呢?在他晚年彌留之際,他將兒子陳咸叫到床邊,開始了教育和訓誡,嘮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從早晨一直說到半夜三更,這陞官之術還是沒有說完。可是兒子陳咸卻聽得膩了,忍不住大叫一聲:「行了行了,你不就是叫我學會拍馬屁嗎?我已經學會了,你快點死吧……」

陳萬年的事情,讓我們產生這樣一種印象:雖然拍馬屁有點小風險,但就長遠來看,仍不失為一項有價值的人生投資。馬屁這東西嘛,拍了總比不拍好吧?再怎麼說,拍馬屁也比和老闆頂牛好一些吧?

然而,這個結論卻是錯誤的,錯就錯在得出這種結論的人,只看到了問題的表面,而沒有看到問題的本質。

事實上,不管是溜須拍馬,還是抬杠頂牛,都只是一種外在表現,真正重要的是拍馬的內容或是頂牛的內容,如果內容對了頭,哪怕你指著上司的鼻尖罵娘,上司也會心花怒放。反之,如果內容不對頭,你的溜須拍馬只會拍到馬蹄子上,碰一鼻子灰在所難免。

那麼,什麼內容的馬屁拍起來有價值,什麼內容的馬屁是毫無必要的呢?

我們先來看看幾個不對路數的馬屁:

明宣宗年間,有個金吾衛指揮同知傅廣,此人苦思冥想,琢磨著怎麼能夠和皇帝拉上關係,也好青雲直上,升官發財。可是用什麼辦法才能夠到皇帝身邊呢?傅廣想啊想,想啊想,終於想出一個絕妙的辦法,若想入宮,必先自宮,乾脆我先自宮做太監得了……於是傅廣引刀成一快,割掉了自己傳宗接代的物件,然後上書皇帝,請求將自己調到皇帝身邊任職。不想明宣宗看了這封奏章,頓時勃然大怒,說:「傅廣這個人,都已經做到金吾衛指揮同知了,可是他居然能夠狠下心來,割了自己的卵蛋,此人如此費心機,究竟想幹什麼?莫非他是想刺殺我不成?來人,與我將傅廣拖入大牢,嚴刑拷打……」就這樣,倒霉的傅廣,雖然自宮,未必成功,落得個雞飛蛋打的下場。

到了明武宗朱厚照的時候,又有一個名叫余刁宣的錦衣衛橫空出世,此人不像傅廣那樣弱智,拿自己傳宗接代的傢伙下手,這余刁宣技高一籌,他忍了痛疼,讓人在自己的後背上刺了「精忠報國」四個大字,然後上書皇帝,說自己和民族英雄岳飛一樣地忠勇,有背上的刺字為證……明武宗見到上書後,大怒,立即命令手下人將這個余刁宣抓起來,往死里打……

我們來看看這兩件事,都是屬於弄巧成拙,當事人費盡心思地琢磨皇帝的喜好,但都是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升官發財的好事沒看到,先被刑杖打得屁股開花。那麼傅廣和余刁宣拍的這兩個馬屁,到底拍錯在什麼地方了呢?

傅廣和余刁宣,錯就錯在他們的馬屁拍得太空洞,全無實質意義。如果你想知道馬屁應該怎麼拍,那你就必須要弄清楚,人們為什麼喜歡聽奉承話。

事實上,單只是聽到拍馬屁這個帶有強烈貶義的術語,我們就能夠知道世人的心理價值取向。人們所需要的並非是毫無意義的奉承,而是對自我的價值肯定。

從哲學的意義上來說,人無法證明自身的存在。只要一個人稍微具有一點思考能力,就會陷入思維的陷阱之中,對自身的存在抱有強烈的懷疑,無法把握現實的真切感。說清楚一點,就是人類終其一生都陷於對自我的懷疑之中:我是誰?我怎麼在這裡?如果我不在這裡,這個世界是否還存在……這最後一個問題,就是人類渴望肯定的心理淵源了。

人際關係就是彼此的心理認可和容納。

古代的帝王們,當他們身居高位,手握殺伐大權的時候,都會在心裡產生一種極度的困惑:我和別人也沒什麼區別,也會牙疼,也有腳臭,也要去洗手間,正兒八經的場合也是時常忍不住要放一個臭屁……那怎麼我就高高在上,可以主宰別人的命運呢?

這些問題,身居高位的人並不會問出來,甚至連這些問題的存在,他們都感覺不到。可是他們的人格能夠察覺,並時時刻刻地折磨著他們的心靈,這種折磨帶來的效果,就是他們對現實的權力產生了強烈的虛幻感,他們迫切地需要外部世界的觀念印證他們所居處的現實。表現在皇帝身上,他已經龍椅在坐,卻仍然渴望聽到民眾對他發出「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吼聲。如果你不這麼吼,皇帝內心的人格就會發生強烈動搖,感覺到心神不安,引發情感表層的是強烈的恐懼與憤怒。大人物承受著自己人格的折磨與拷問,只有外界的肯定性刺激才能撫平他們心靈的騷動。所以,大人物最喜歡聽到民眾奉承他們的蓋世英名,少了這個環節,他們就會陷入極度的虛妄與驚懼之中。

皇帝和大人的心靈面臨著嚴峻的拷問,小人物也不例外。

小人物的心靈恐懼,與大人物的恰好相反。要知道小人物的思維意識與大人物沒什麼區別,正是因為這種區別不存在,所以他們才會對現實產生強烈的怨懟,認為他們自己蒙受了天大的委屈。如果是否定性的外部信號持續性地刺激他們,勢必導致他們人格的崩潰。所以,出於人格自我強化的目的,小人物也同樣存在著嚴重的奉承需求。

這個才是拍馬屁的最基本原理,不明白這個原理的人,就算是拍了,也是瞎拍,不唯是拍不出理想的效果來,還會惹禍上身。

而你一旦通曉了拍馬的心理機制與機理,再奉承起別人來,就會事半而功倍,舉重又若輕了。

西漢武帝時代,有一個未央廄令上官桀,此人的工作職責,就是弼馬溫,替漢武帝養馬。適逢漢武帝年歲已大,身體多病,弼馬溫上官桀趁機溜出去喝酒尋歡,撇下馬棚里的馬匹不管,幾日的工夫過去,馬兒們沒草料吃,也沒水喝,一個個餓得全都沒有了馬樣。卻不料漢武帝身體恢複之後,頭一樁事就是來馬棚親切探望他的愛馬,進來一瞧,那些馬一匹匹餓得半死不活,當時漢武帝就火了,馬上要嚴懲上官桀。

卻見那上官桀不慌不忙,上前一跪,放聲嚎啕起來,哭道:「皇上啊,你懲罰我是對的,無論你怎麼懲罰我,我都甘心承受。這都要怪我,怪我一聽說皇帝病了之後,就日夜憂懼,心神不安,天天祈禱皇上您早日康復……所以就沒有了心思喂馬……」

漢武帝一聽,大喜,曰:「想不到你這麼關心朕啊,像你這樣有本事的忠貞之士,當個弼馬溫真是屈了才了,那你以後就不要喂馬了,到朕的身邊來吧……」

我們來分析一下上官桀拍馬成功之契因。倘若是上官桀這番話說給年輕時代的漢武帝聽,那絕不會有什麼效果,因為年輕人對於死亡還看得淡漠,老年時代的漢武帝,最是害怕死亡,時時刻刻擔心自己的身體,所以上官桀的馬屁,就恰如其分地拍對了地方,取得了明顯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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