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什麼進入麻省理工
中國的高考制度有兩個問題,一個是一次定終身;一個是只看考試不看別的。這是最簡單的辦法,但是很害人。美國的頂尖大學強調你的個性,而不是你的名次。
——張益肇
1985年暑假,張益肇成為麻省理工學院的一年級學生。
這一年益肇17歲,一副東方人的身架,個頭兒本來不高,又很瘦,看上去比他的年齡還要小。他已經成為老師和同學心中的「天才少年」,可是媽媽總覺得他發育不良,當他離家去麻省的那一天,不免擔心他是否能照顧好自己。
其實這不是益肇第一次離家。讀高中的時候,他曾去哈佛大學的數學學校讀書,有好幾個月在那裡獨自生活。那時候他只有16歲,覺得離家的日子特別長,還非常想家。但是在哈佛的日子給這個孩子留下了刻骨銘心的印象。他感受到一種慾望,這慾望是那麼強烈,壓倒了他對母親對家庭的依戀。
「我將來上的大學,」他對自己說,「不是哈佛,就是麻省。」
說老實話,在美國,「收到一張大學錄取通知書」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至少要比在中國容易得多。一個孩子在高中畢業之後如果想上大學,總是可以如願,不用擔心考試成績不夠好。他不會因為分數不夠名落孫山,也不用擔心沒有錢交學費,因為可以申請貸款。但是如果想去讀最好的學校,就非常難。比如哈佛大學在每4個申請者中錄取一個,麻省錄取的學生中有一半是在高中最好的學生。好的學校不僅要求學生有非常優秀的素質,還要付很多學費。
名牌大學的門難進,這在任何一個國家都一樣,美國的不同之處在於,父母沒有那種「一定要讓孩子上名牌大學」的概念,孩子們也沒有這樣的壓力。根據益肇的觀察,他的同學中間,起碼有50%的人沒有這種願望,他們認定「只要有個大學念就可以了」。
儘管如此,益肇心裡的那種渴望還是越來越強烈。「高中的後兩年,我的腦子裡面總有這個念頭。」他後來說,「當然這同國內的學生不一樣。這是自己給自己的壓力,不是誰強加給我的。」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人總是向著自己內心渴望的那個方向走去。就從這時候開始,益肇的生活發生了變化。他的內心充滿渴望,變得勤奮而且激昂。不僅要讓自己的成績進入學校最好的5%之中,還開始自修大學課程,數學、科學、物理、化學……總共學了7門。這孩子的確非常努力,廢寢忘食,生活的節奏比一個最忙碌的成年人還要快。在旁人看來,這真是苦不堪言。可是他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一個孩子感覺不到學習的快樂,那不是因為他過於努力過於艱辛,而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努力爭取的東西,並不是他想要的東西。」那些日子,他的感覺正相反,沒有一點痛苦,而且還很快樂,因為他要做的事情不是「不得不做的」,不是「應當做的」,甚至不是「義務」或者「責任」,也不是父母的「願望」。他在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但是對於一所真正的好大學來說,「優秀」的標準決不僅僅意味著學習成績好。益肇知道,像哈佛、麻省這樣的學校,不會錄取那些除了優異的學習成績就沒有可取之處的學生。他們不會把學習成績作為唯一標準,還要看很多分數以外的東西,所以那些真正優秀的孩子,都把課外的東西當成必修課。益肇竭盡全力去參加那些課程之外的活動。那會佔用很多時間,他把這一切都當作他的夢想之旅上的夥伴,與它們攜手同行,沒有怨言,竭盡全力。
現在到了1985年,益肇高中畢業了。他向麻省理工大學遞交了申請,自信萬事俱備,夢想就要實現。
很多年以後,益肇已經獲得麻省理工大學的博士學位,成為微軟亞洲研究院的研究員。有一天,和熟人談起當年的求學經歷,在回答「你憑什麼進入麻省」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說:
中國的高考制度有兩個問題,一個就是一次定終身;一個是只看考試不看別的。這是最簡單的辦法,但是很害人。中國的孩子也有兩個問題:一個是統統被趕到「上大學」這一條路上來,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一個是把清華北大看成「絕對的第一」。標準是一律的。這也很害人。
美國並沒有絕對第一的學校,也沒有絕對第一的學生。學生選擇學校是多樣化的,學校選擇學生也是多樣化的。在美國的頂尖大學強調的是你的個性、你的獨特的地方,而不是你的成績、你的名次。美國絕對不會認為像中國那樣,弄出個「某某省高考狀元」,然後在媒體上說他們怎麼走上「成功之路」。
所以,中國教育和美國教育區別不在於有沒有選擇,而是在於選擇的方法的標準不同。你在中國要想上清華,就靠分數,分數是可以計算的。你在美國要進哈佛麻省,就沒有固定的可以計算的東西。既靠你的整體能力,也靠你的獨特性,當然也有靠運氣的。比如你的數學不如另外一個孩子,但你不是一個書獃子,你對課外活動也很投入,學校可能就選擇了你。說來說去,美國的教育和美國的社會一樣,就是多元化。
現在,讓我們回過頭來,看看當年這17歲的孩子手上都有些什麼,讓麻省理工大學無法拒絕他的申請:
第一,有一個很好的學習成績。這包括平時成績和最終成績,校內成績和全國統一考試成績。「我相信我的成績是前5%,但是我無法看到具體的數據,所以到底是第幾名我就不敢說了。」當面試老師詢問他的成績時,他這樣回答。
第二,是很多課外組織的成員。他是學校數學比賽代表隊的隊員,是中國同學會的會長,還是中學裡一個榮譽團體的成員,只有那些品學兼優的學生才有機會參加這個團體。
第三,有很多校園之外的工作經驗。他在每周三下午到一所醫院去做兩個小時的「義務工作」,為不同科室提供服務,包括開發計算機應用程序、整理文章和做其他雜事。
第四,有一些很獨特的能力。比如在學校辯論會上的口才和機敏,還有下棋。
第五,很強的思維能力和表達能力。麻省為檢驗考生提出試題,性質有點類似中國的高考,但方式完全不同。它是由一系列論文組成的,題目五花八門。益肇在申請的過程中大約寫了十幾篇論文,有的題目只是自我介紹,還有的題目就特別隨心所欲。比如:你一生當中都犯過什麼錯誤?你學到了什麼東西?你的長處在哪裡?你的缺點在哪裡?你為什麼要來我們學校?還有一個題目是,「你跟某某共進晚餐」。所有文章都拿回家去寫,整個過程持續好幾個月。你可以聽由己意,任意做答。答案沒有標準的對與錯,全看學生的見識和表達自己的能力。
第六,老師的推薦書。
第七,在整個申請入學過程中表現出來的強烈的渴望。
大多數美國的學校都相信,一個孩子內心的渴望——而不是別人的渴望,將成為他永遠的嚮導。
我不在乎總是「第二名」,但我在乎學什麼專業
一個人的內心裡擁有了渴望,就會產生出一種奇異的力量。
——馬維英
馬維英上了大學以後,突然發現很不喜歡自己學的化學工程專業。他希望能給自己換一個專業,於是去找老師,說他喜歡電機系。老師說,按照校方的規定,學生換專業是可以的
,但機會很少,條件苛刻。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老師:「什麼條件?」
「一年內考試成績連續保持全班第一。」
這是在1986年,維英16歲,台北清華大學一年級的學生。和台灣海峽這邊的清華大學不一樣,那所清華大學並不是最好的學校,在台灣排在台灣大學之後,是「第二」。
「我不在乎這個『第二』」,當初他在報考這所學校時這樣說,「但我在乎我學的是什麼專業。」
他的第一志願正是電機系。
像開復和益肇一樣,維英出生在台北,只是年齡稍小,等到進入上學的年齡,已是80年代。
台灣海峽兩邊都是中國人,雖然互不往來,還有成見,其實相似的地方很多,教育的制度和教育的觀念,就是其中一個方面。大多數家庭都把孩子的讀書看成最重要的事,從開復讀小學的60年代直到維英讀小學的80年代,始終沒有變。維英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句古訓,還知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爸爸和媽媽總是對他說:「反正不管怎麼樣,你讀好書就對了,只要讀好書,將來什麼都會有。」
人們用學習成績來衡量一個孩子的好壞,預測他的未來。一個孩子的學習成績好,左鄰右舍都來誇獎,父母為之自豪;一個孩子的學習成績不好,那就得不到周圍的認同,自己也漸漸散漫起來,甚至成了不良少年。那時候台灣有個流行語,叫做「放牛班」,就是特指這些孩子的,意思是說:「你以後就不用讀書,放牛去好了。」
有些人家無錢無勢,又不甘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