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9節

家裡,老太太勤快地做了一些飯讓孩子們吃,然後把傳志叫下了與大媳婦三人在客廳里商量事情怎麼解決。傳志抱著天勤,天勤抱著一隻大香蕉啃得滿臉都是。繡花眼淚就沒幹過,屬越想越委屈那種。

老太太語氣平緩地:「傳祥是個憨熊,別人彎個小圈他就上鉤,現在打他罵他都晚了,事到如今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別激火鬧了,鬧來鬧去他搜星拔腿走了,日子還咋過?就是你也走,兩個小孩咋辦?小孩跟誰也不如跟自己的親娘,寧死當官的爹留著要飯的娘,一樣的道理,後娘還不是無所謂的事。乖乖來,事情趕上了,咱們就以事論事,本著家庭團圓、和睦生活的原則,誰也別哭也別鬧了,晚上俺叫他過來,再談談。就是談好,你脾氣以後也得改改,作為一個女人,你一點都不知道心疼他,整天嘰嘰歪歪的吵、罵,碰著個不吵不罵的,他可就不想回家了!」

繡花委屈:「俺成天在家照顧他倆,還得種地,你一走他一走這些地都是俺的了,他不光一點忙幫不上俺,還在外面胡來……」

「婦女,誰不這樣,誰不照顧了老的照顧少的?誰不下地幹活?有幾個閑著的?現在大龍小,你這個當娘的只能勤快一點,自己的孩子,長大就好了,不用操心了,也知道孝順你了。」這是大龍拿著一小塊饅頭走過來放在母親手裡。回頭又要姐姐手裡的。招弟揪了一小塊給他,男孩很不滿意,手勁兒很足地咣咣打在十一歲的女孩的後背上,直至另一大半饅頭到了自己手裡。這一切沒人注意。

繡花有點認命了,嘆氣:「反正俺在家靠那幾畝地養活不了他倆,怎麼著都行,你們看著辦。」

見媳婦說軟話了,老太太馬上說:「慢慢來,大龍你放心,傳志家也只有這麼個小閨女,將來大家肯定都得幫你,你是大龍的娘,大龍將來有出息,遲早你也得濟,誰也搶不走,你有大龍,還怕那個狐狸精?傳祥一時糊塗,過陣子明白過來就好了,跟著誰也不如跟著兒過,將來連個指望都沒有能走多遠?」然後老太太有點不屑,「那也不是個好東西,肯定圖點啥,反正俺看不上,俺大孫子得跟著娘,不能跟著那麼個野不弔的東西受罪,俺得罵傳祥,不行就打斷他的腿!」

只是高姿態的幾句而已,在戰略上就和繡花結成同盟了,這種有點虛偽類似面子話的同盟,繡花當然得表現出至少表面上的感激,畢竟自己不想離。但這種同盟卻是一把雙刃劍,一般婆媳團結好了,兒子是很難走出去的,倒是婆媳不和,兒子的立場是婆媳一個大隱患。但說過來,如果婆媳的聯合有一種交易性質,即使穩定了兒子,婆媳之間的帳秋後也得算。

畢竟他們的關係是:我幫了你的,日後你也得還回來。具體到老太太和繡花之間,無非是你以後得聽一家之長的,不準再與丈夫的媽掙這掙那,這是你欠她的。請遵從這種秩序。

繡花的想法是,先過了眼前的危機再說。

列席家庭會議的傳志一直沒有說話,有點不知道說什麼,非常擔心大哥的婚姻解體是真的,只要繡花一走,這倆孩子肯定都得跟著老娘住在這裡,要讓傳祥的另一個女人接納根本不可能的,著何琳還不鬧翻天,自己也別想過了。因此,對大嫂的妥協,他樂觀其成。

一會兒何琳鐵青著臉回來了,天勤伸著小手咿咿呀呀要抱抱。何琳接過孩子,同時用眼裡的目光吧傳志召回樓上。傳志當然沒馬上屁顛顛跟著走,在眾人面前他需要一個時間差以顯得更從容。

「你把鑰匙給了你個,讓他在我們的新房裡招妓?我是否該懷疑你給他拉過皮條?」何琳毫不掩飾自己的咄咄逼人。

傳志臉白一陣紅一陣,「胡說八道,他沒地方住,那裡又沒裝修,他就暫住一下。」

「暫住多久了?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你知道你讓住嗎?你就知道對我家人有意見,敢告訴你嗎?」

何琳氣蒙了,「你說的是人話嗎?不讓你們住,你也不看看你家裡都是些什麼人,轉過頭來不顧屁股的傢伙,誰跟你們扯上關係誰倒霉!」

傳志正色:「小點聲行嗎?」

「還知道怕人聽,哈,真不敢相信你們一家子還有臉皮!」

傳志關上門,轉身下樓。

何琳哄天勤睡覺,越想越不對勁,傳志竟然知道他哥有外遇,阻止了沒有?老太太還住在大兒身邊,那女的竟如此坦然在那裡做飯呢,這一切意味著什麼?

同情繡花也好,看不順也罷,還有一份是自己內心的不安,傳祥這種要資本沒資本要什麼沒什麼的人,一個月掙七張毛爺爺都能以夫妻不睦的原因找第三者,還沒有引起他家人的勸阻和警告,那麼傳志呢?有些效應傳遞和心理傳染會波及很快。

傍晚,何琳摟著孩子快睡著了,朦朦朧朧覺的樓下有乒乒乓乓的聲音,好像有繡花嘶啞的吼叫,然後就是婆婆焦急的「老爺,都放下!」的聲音。自覺有一場戰爭上演,便輕手輕腳下床,輕手輕腳出來,慢慢關嚴門,在樓梯上探頭一看,好嘛,家賊外鬼都到齊了,傳祥低眉順眼老實孩子似的抄著兩手站在一邊,被繡花劈頭蓋臉地罵,他身後躲著那個穿紅線衣的捲髮女子,兩人一副「做也做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繡花拿起茶几上的茶杯要砸過去,被傳志一把奪下。老太太很有權威地喊:「都坐下!慢慢說。」特地對小捲髮,「沒你的事,你走吧,俺們一家子自己關門說話!」

那女子柔柔弱弱的樣子,只管躲在傳祥後面,不肯走。比起河東獅吼五大三粗很有理但更有氣勢的村婦繡花,她已經贏了,男人更願意保護弱勢的女人,尤其是弱勢的男人。

大家坐下,傳祥與他姘婦擠在一張單人沙發上,女的坐扶手;其他人成扇形,對著他們倆,形成了審判圍攻之勢。何琳也走過去加入扇面。

老太太聲音洪亮而端莊:「傳祥,你這步走錯了你知道不?有兒有女的男人,吃著碗里看著鍋里像什麼樣子?你的家快散了你知道不?你兒快沒娘沒家了你知道不?你個憨熊,從你開始往上數,十輩里王家就沒出過一個離婚的男人!知道丟人不你?」

繡花開始啜泣。

傳祥眼盯著地面,不說話,任憑母親數落。那女子應了句,「媽,我和傳祥相愛,也談得來……」

從生音上聽,東北女子。

「別喊媽,擔不起,現在你倆算咋回事啊?!」老太太繼續壓制。

其實單從長相說,這女子也就三十多歲,細皮嫩肉的,身條也好,外形上的確比繡花佔優勢。但令人奇怪的是她這麼好的條件,為什麼就看上了五大三粗的糙漢傳祥?起碼在外觀上傳祥、繡花更有夫妻相。何琳一直理解不了這一點,而且對他們之間所謂的愛情很可疑,可能傳祥愛上她是真的,多癩的蛤蟆對天鵝肉都有真誠的嚮往。

繡花接了句:「你看上他什麼了?」

那女子輕聲細氣地:「傳祥是過日子的人,他對我好。」

「對你好?對你什麼好?婊子!你圖他錢吧!他好不容易掙幾百塊錢,不管孩子吞風咽氣都堵你窟窿眼子了,哪天他不掙錢了,你說不定比兔子跑的還快!」

繡花激動起來,毛手毛腳站起來蠢蠢欲動,又被傳志拽下。

傳志對大哥說:「從明天起你就搬出去吧,不要住那房子了,我想收拾一下準備裝修。」

第一次,那女子鄭重看了傳祥一眼,有點驚訝。這種表情立即讓何琳捕捉到了,立馬說:「不瞞你說,你們在那裡同居造成的影響很不好,將來我們搬進去都難以向鄰居說明白,我們是有孩子的正經人家,平常很注意生活的檢點。

那女子突然向傳祥:「那房子不是說給你了嗎?」

傳祥垂著頭不說話。

老太太突然來了句:「給俺也給不著他呀,他住也是住她娘的,也得聽他娘的!」

何琳原來打算息事寧人不做聲了,卻分明聽到自己小聲而堅決地說:「那是我的房子,不可能給任何人!」

老太太愣了一下,抬頭看著二兒子,「傳志,你是說那房子給你娘吧?」

何琳轉而冷冷地盯著老公。傳志有點尷尬,「怎麼說到房子的事了?房產證還沒下來呢,以後再說!」

老太太瞪眼,「給你娘一套小房,你們住大的,你屈個啥?」

何琳冷靜的聲音:「明天我借錢裝修,裝好我就搬過去,這套房出租!」

老太太臉色很難看了,看著他兒子,想看自己碗里的白菜,「兒呀,你掙得錢買的,你說給誰?」

何琳冷笑一聲:「本錢是我的,利錢也有我一半,……只要敢轉一分錢……」

傳志大聲喝住老婆,「有完沒完!今天你吵吵什麼?有你什麼事,有事不能改天另說?」

聲音是如此大,以至於樓上的天勤被吵醒了。何琳站起剛轉身之際,繡花脫下鞋子,如母老虎般想老公的姘婦撲去,劈頭蓋臉地打呀,聲勢之猛連傳祥都愣住了,竟沒敢拉架。身上挨了幾鞋底的女人見依賴仰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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