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26節

小雅那天神神道道地跑到何琳家裡,神經質地咕咚咕咚地喝水,大笑,「你不給我打電話我也要跑來了,哈哈,痛快!一輩子都沒這麼稱心如意過,哈哈!」

何琳正心情亂糟糟的,有一搭沒一搭地,「你婆婆遭搶了?」

「呵呵,哈!」

「她存摺丟了?」

「呵呵,哈哈!」

「把你家老妖摁在水池裡淹了個半死?」

「哈哈,呵呵!」

笑夠了,小雅才活靈活現惟妙惟肖陳述起來,「前天夜裡,我和我老公都忙著趕場似的,老巫婆不是肚子不舒服病了嘛。我洗完,噴了點香水,穿著那身半露不露的性感內衣到床上去了。我老公餓了幾天了,興奮得要死,抱著我就親,沒親兩下,你猜怎麼著,那老不死又抱著枕頭火燒眉頭地敲門了,說害怕,心慌,睡不著。我去開的門,是我去的,然後回來就躺下了,老妖躺在我老公左邊,面朝外,好像不干涉我們似的。那怎麼行啊,呵呵,我老公就眼睛干瞪著天花板,身子僵僵的,鹹魚似的。我也壞著呢,不做了,行,就伸手摸我老公的小弟弟玩,弄得硬邦邦的,就不管了。你猜怎麼著,哈,我老公就像黑熊受了攻擊似的雙手抱著腦袋鑽到被子下面起勁叫喚起來,都變聲了,很悶,從胸腔里發出的,瀕死絕望的野獸似的,那長腔拖得轟轟的,整個床都微微打顫!我害怕了,拉開被子看看他憋壞了沒有,他就像個大蝦那樣一動不動弓著!全身綳著勁,媽哎,我心想別把老公折騰壞了,這股勁下不去怎麼辦啊?這人會不會以後廢了?你又猜怎麼著,只見老妖馬上下床出去了,轉身又回來了,端了一杯冷水,撩開被子,嘩一聲澆在她兒子褲襠里了……哈哈哈……」小雅笑得直不起腰來,「你猜怎麼著,我老公當場就傻掉了,不叫喚也不綳了,轉過臉來直瞪瞪地看著我……哈哈!」

何琳震驚之餘也咧嘴笑了一下,然後就收住了臉上的笑肌,看著小雅抖著肩膀笑完,又號啕大哭起來,哭得昏天黑地,把心中的憋屈苦悶哭完,擦乾眼淚,到衛生間洗了把臉,整整衣裝,又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地坐在了何琳對面,笑吟吟的,大杯地喝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

何琳都有一種錯覺,如果不是好友的眼睛還是紅的,臉上水珠未乾,她都記不清剛才誰在哭,她還是自己?或僅僅是半分鐘的幻覺?

「對不住何琳,本想給你說個笑話來著,你多笑對孩子有好處。」

「我也經常哭,睡到半夜醒來就流淚,情不自禁。」

「你婆婆比我那死老太婆好得沒邊吧。」

「我是突然覺得現在要孩子不是時候,時機還沒成熟,我沒有做好接納的準備……」

「傳志說什麼了?」

「沒。我就覺得不是時候。」

小雅鄭重地看了看何琳鼓鼓的大肚子和臉,「都這麼大了,你又說這種話……」

何琳絞著手,「我發覺我遠沒有你那麼大抗壓性,我有點撐不住了,一直在判斷我是不是犯了天大的錯誤?是否在拿下半輩子為上半輩子的一次錯誤買單?」

小雅沉默。

何琳都不好意思把老太婆詐死把她騙到鄉下給老太婆磕頭跪門認錯的事說出來,一想起來就渾身哆嗦,就反覆一句:「人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我的快念不下去了……」

小雅搶在好友前面說:「想想我們以前幼稚得可笑,以為結婚了就幸福了,以為領了證這個男人就屬於你了,以為嫁給一個男人就能像自己的媽媽那樣生活了,甚至能矯正她生活的弊端能生活得更好——現在我才發現我媽一輩子有多不容易,她已盡了最大努力才能像現在這樣,我吃不了她所吃的苦,受不了她所受的罪,恐怕也做不到像她一樣有一個比較平靜的晚年……」

何琳有點麻木,「這些天我常感覺活不下去了。」

「你那是生理原因導致的吧?我常想活不下去才是真的呢,搞不好,我先死在那死老太婆前面,讓她守著她寶貝兒子過,她就自在了!」

何琳嘆口氣,「我覺得你和你家老妖快有一拼了,都那麼固執、鬥氣,何必呢?又沒孩子,趁早。」

「我也覺得我快被那死老太婆同化了,與天斗地斗與婆婆斗,其樂無窮!這老不死在外面人五人六的,一點毛病沒有,回到家就變態,在心理上跟我搶老公!跟我一個樣,全方位需要這個男人。日子過得很噁心了。」

「鴻俊還是沒什麼措施?」

「他也無奈吧,讓我忍。一個勁地忍。從前天一大早就走了,這兩天沒回來,也覺得沒臉吧,尷尬又難受。」

「忍,忍,傳志也常這樣壓制我,讓我當忍者神龜。」

「你婆婆好點,再頑固糊塗也不會在心理上在床上妒忌和恨你霸佔了她兒子。」

「但她在經濟和家庭支配權上最愛在這個家爭當女主人,我就應該像她五個孩子中的一個,哄著她順著她又孝順她,成為以她為圓心的梯隊中的成員最合她的意了。房子按家庭利益最大化分了,分給那些最窮最沒用的孩子;薪水拿出來,均貧富,她只有掌管了全部的給予和剝奪的權力,才會心安!」

「唉!」

「人家明白無誤地說了,就羨慕政府,人民沒有敢反對政府的,兒女也不能反抗父母,人民養著政府,兒女也得養著父母。這是老妖告訴他兒子的,他兒子回來告訴我的。」

「唉,你婆婆好歹還明著來,不像我婆婆來陰的,更過分!我算看明白了,兩個人過日子,只有兩件事處理好才算好,一是性,二是錢,我他媽哪一樣都沒歸置好,每一樣都糟心!」

「你還不甘心,我都甘心了。」

「我也快甘心了,沒甘心是沒懷孕,沒生出寶寶來,我們一家三口快活,讓老不死肝膽欲裂,妒忌得吐血而亡!哪怕一次也好。」

何琳打了個寒噤,「我孩子生下來就擇機離婚,反正死活不想跟他耗了,今年我都二十五了,人生有幾個二十五啊!?再過幾年連青春的尾巴也看不見了。」

「把老妖婆暴打一頓我也離!我就不能讓她如意好過了。」小雅轉身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幾粒小藥丸,喝水送下。

「什麼呀?」

「抗抑鬱的葯,醫生他媽的竟一下給開了五瓶,吃瘋我!」

「那你還吃?」

「吃了心裡好點,不發瘋了。」

「我給你說幾遍了,主要靠自我調節,麻痹神經的葯少吃,真有好處似的!」

「老妖婆和我老公都說我要瘋了,不吃藥不治療他們就能送我到六院強制性治療,懂不?北兵馬司那個精神醫院。」

何琳一怔,「不會吧,這麼嚴重?」

「有個狼心狗肺的老妖在身邊,我死得慢都不行!」然後咬牙切齒,「有朝一日我要讓她付出代價!」

何琳不知道這是與小雅最後一次聊天共同詛咒婆婆無限同情自己,也不知道兩個星期後與這個神神道道的鮮活生命從此相隔陰陽兩界,否則一定說勸慰她的話,繼而讓她快刀斬亂麻:婚姻也許是陷阱,但不是宿命,是可以選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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