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23節

在何琳與傳志關係恢複到最好最親密無間的時候,又一個破壞性難題出現了。

傳志說:「冬天老家沒活了,我大哥想來北京找工作……」

何琳馬上神經質地嚷:「能不能不住咱家裡?!」

傳志小聲地說:「不住,只是周末過來坐坐,洗洗衣服,洗洗澡,換換衣服,行吧?」

何琳的恐怖和煩惱出於本能,也出於孕期中無法平衡的內分泌失調,就趁著這個勁把心中的話惡狠狠地說了出來:「別讓我看到你家裡人,看到他們就不煩別人了!」

「你怎麼像個潑婦?」

「媽的,還不都是被你們逼上梁山!誰有本事一開始就是潑婦?」

確切地說,她不知道大伯哥什麼時候來的,在哪裡工作,幹什麼工作,也不想知道,聽到老公老家裡的任何消息都腦仁疼。日子安靜了幾天,冤家總有碰面的時候,一天她在樓上看張藝謀的《英雄》,搞設計的,不愛追究什麼電影的藝術性和主題性,只是覺得好看,動作片嘛,大場面和武打鏡頭搞得好就ok了,尤其天然愛看畫面的視覺效果,大紅大綠大紫,那種大面積色調運用,驚心動魄地合她胃口。一張碟片半醒半睡間看了N遍,無聊了,突發奇想跑到樓下客廳里坐著去了。坐在陽光斜照的沙發上發獃,想著電影上的武打慢鏡頭,特別是帥哥李連杰坑坑窪窪清晰可見的臉,還有張曼玉塗了厚厚脂粉面如石膏的臉,一點質感沒有。突然背後有人走動,她知道是誰,有些氣憤他幹嗎在她一個人的時候回她家啊,又不是節假和周末的,孤男寡女不知道避嫌啊!

她頭也不回地從几上拿起一聽椰汁,打開慢慢喝,也是慢慢轉移心中無名火。只聽後面噗嚕嚕一串雜音,那個大伯哥在肆無忌憚地放屁呢。

她舉起手要把椰汁砸在地板上——手都在半空了,改變路線,有力地頓在几上扭頭上樓了。

傳志回來,她不無埋怨:「不是說好你哥周末才過來嗎?今天過來幹嗎?」

傳志息事寧人,「特殊情況吧?」

「以後你告訴他,讓他周末你在的時候再來!」

「寶貝,不要那麼多事好嗎?」

一遇到老家人的麻煩,傳志就不由自主地硬著頭皮告軟和說好話。但在老婆乜斜的眼睛裡,卻顯得委曲求全到卑賤。

「不好,我坐在那裡喝東西,他就在後面嗵嗵放屁!」

「呵,這種自然現象你也好意思說……」

「以後不準這種自然現象再發生在我家裡!」

傳祥也向弟弟抱怨了:「看弟妹那個樣,不想讓我再去你家裡呀!」

傳志安慰他,「你別多心,她懷孕了,事多。」

「怎麼說俺也是大伯哥啊!」

「又沒說你什麼。」

「那臉擺給誰看呢?」

「她心情不好。」

「大冷的天幹活,誰的心情好啊?」

「以後你少招惹她。」

「俺怎麼招惹她了?」

「那你……在她身後放屁了……」

「老天爺管天管地還管不到屙屎放屁呢!」

兄弟倆對看了幾眼,大街上分手了。弟弟本意想讓哥哥去自己家吃飯,哥哥死活不肯。

很多天之後何琳才知道這大伯哥在一家瀕臨破產的機械廠給人家看設備,管吃管住,每月給七百塊。這工作是老何給找的。當時老何手裡有兩份工作,一是在他手下的物業公司做社區清潔工,二是朋友的機械廠缺個靠得住的人給看著點廠子。傳祥審視了一下,覺得在富人社區里搞衛生有點丟弟弟的人,而且離弟弟岳父太近,不好意思,就選擇了機械廠。傳志也希望大哥去機械廠,機械廠里一些還能幹半天活的老師傅們都能說,跟著熟練的老工人在一起說不定還能學點技術。

傳祥是需要學點技術或手藝的,他有兒子了,家裡又多了一張嘴,而且鐵定將來要上學受教育,按繡花的說法,花錢的門路忒多,當爹的不能在家靠著那畝把不中用的田地,得出去找門路掙錢!於是給地位越來越高的繡花攆出來了。出門時老婆和老娘都交代:能學點啥就勤快點學點啥,不能懶,藝不壓身,又沒啥文化,以後還能靠手藝吃飯。

對弟媳的抱怨歸抱怨,傳祥還是很理解弟弟的處境的,以後的周末,只有當臟衣服一大堆了不能再穿時才去用用弟弟家的洗衣機,順便用浴室的蓮蓬頭噴噴自己。弟弟不強留都不吃飯。

傳志想了轍,一到周末他就鼓動老婆回娘家玩,他全力陪同,把廚房、浴室讓給大哥,想吃什麼自己做,想洗什麼隨便,只要收拾乾淨就行,反正何琳對廚房和樓下衛生間沒印象。

還別說,娘家還正好有點喜慶事。郁華清五十三歲嘛,平時不幹活不上班,也沒什麼操心事,麻麻利利輕輕鬆鬆的人,就顯得特年輕,加上做做美白、按摩,把年輕時遭的罪加倍補了上來,能年輕十歲。她一個牌友鄭重其事向她介紹了一個「條件相當不錯」的老男友,五十六歲,死了老婆的,國家某部委幹部,快退休了,現有一套房,每月有近四千塊的收入,退休後也有二千多的退休金,一雙兒女早已成家另過,倒沒什麼負擔。兩人還見過面了,那老頭倒還體面,身體硬朗,沒事時在家栽花弄草的,對郁本人評價也甚高,兩人就交往起來。老何夫婦和何琳也對這個「河東獅吼」找到知心的老伴大為高興,單身的人,活得再痛快有多痛快?世上有男有女,本來就是搭夥過日子的。

這邊的叫好還沒持續兩天,出岔子了,那老頭的一雙兒女有意見了,他們認為父親的房子是他們父母辛苦一輩子積累的財產,母親過世時他們本應繼承母親的那一部分,因為父親年紀大了,需要有一個安靜清閑又手頭相對寬綽的晚年,才沒有分割母親的財產。現在父親又找了女友,估計也面臨著婚姻,那父母一輩子辛苦的房產和其他財產不能因為父親晚年一個婚姻而讓後媽分走了啊!因此這兄妹倆提出父親如果再婚就做婚前財產公證,不圖別人的,但也不能讓別人圖了咱們的。

讓郁華清鬱悶的是,老頭沒反對,某種程度上也認可這事。

一把火沒燃起來讓水給澆透了,不是因為不該公證,而是你先做了有罪推定,我還沒這樣推定你呢!郁華清便不再理會那老頭。那老頭吃了閉門羹,也反思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男人不能太斤斤計較,以後的生活不得需要個女人照顧嘛?但他的孩子很堅持,還放出話來:看,圖財不成,撤了;若真心與老爺子好,還計較老爺子的房產幹什麼?本來嘛,房子是老爺子老太太早年創下的,留給自己孩子的……

話說到這種地步,媒人不樂意了,到老頭家說了狠話,而且撒手不管了。那一雙兒女一聽郁華清的財產遠在他們家之上,一時沒了言語,也不再堅持婚前財產公證了,老年人嘛,只要活得快樂,隨他們去吧,小輩人樂得老一輩有個幸福的晚年。老頭也有意去郁華清那裡賠不是,還有意與老何交個朋友,連何琳都在娘家招待了他一次,接了他一個電話,怎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郁華清背地裡大笑三聲後,面都不露一個,寒了。這場本來的天作之合就此告吹。

所以呀,何琳基本上忘了自家裡的事,每個周末都賴在娘家大肆吃喝和等著小姨的八卦新聞。傳志又對她言聽計從,也不見大伯哥來了,時間久了,也生出悔悟之心,覺得自己可能太過刻薄,老公的親人偶爾來一次,只要不過分,她並不計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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