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11節

全家明拉暗幫圍攻她一個,還有假仁假義的,何琳給氣死了,磕巴也沒打流著眼淚回娘家了。

郁教授感冒,正在家休著,見女兒哭哭啼啼回來了,「又怎麼了?鬧夠了笑,笑夠了哭?」

何琳稀里嘩啦就是一頓控訴,也顧不上不好意思了。郁華明納悶:「她們真打你了?你也真打小孩了?」

「我是氣不過,踢了他幾腳,可他踢了我無數腳,他媽、他媽的媽都明裡暗裡幫他!」

「可你與小孩子打也不佔理啊!」

何琳氣得嚷了起來:「我怎麼不佔理?那小畜生罵我,偷我外幣錢罐,一點教養沒有,我氣不過才踢他的!」

「可他有家長管啊!」

「他媽根本就不管!」

「那你管不是激化矛盾嘛!」

何琳總算明白為什麼小姨說她這個姐姐是書獃子了,讀那麼多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她就是太一本正經按常規理解事情,太低估那個孩子的討人厭的程度和她母親對他無原則的溺愛。

兩人僵持著,老何下班回來了,提了一小袋米,看到女兒的表情,說了一句:「某個小齒輪沒磨合好,又來取經了。」

郁華明把女兒的控訴又複製給了丈夫,可能又加進了自己的主觀判斷吧,老何回過頭,「跟六歲的小孩打架還給打哭了,你讓我們找人家家長理論去?」

然後老兩口你一言我一語數落女兒的不是,什麼慣壞了,不能過一點緊手的日子,你若好好對人家媽,也不至於人家就那麼不講理吧?一個巴掌拍不響吧,農村人文化不高,憨厚,實誠,講不出好聽的,等等。當然也說傳志的不是了,剛結婚沒多久,家裡來這麼多人,又是媽又是姐姐又是外甥,人多嘴就亂,住那麼長時間也不回去——當然主要問題可能出在何琳身上,嬌慣,不太會處理人際關係,直來直去,莽莽撞撞……

在父母那裡沒得到安慰,何琳一氣之下給小姨打電話,郁家二姑娘可不像老大那樣一腦子漿糊吧?

當時郁華清正在牌桌上輸得一腦門汗,煩躁得很。電話來了,救命了,三下五除二下了牌桌,中止了霉運,屁顛屁顛奔向姐姐家。有鄰居說她把姐姐家當娘家走了,她還回答得理直氣壯:「在北京城就我姐兒倆,遠方的娘沒了,婆婆終於去陰曹地府了,混賬男人也給踹得遠遠的了,姐家可不是娘家!」既然是,那就像回自家一樣。

回到自家的郁華清見到外甥女在沙發上苦著臉,心疼喲,就過去胡嚕她的頭髮,「臭丫頭,傳志王八蛋給你氣受了?」

郁華明看不慣她們這樣,「你別嬌慣她!」

「不嬌慣她嬌慣你?你家庭幸福事業有成老公聽話不用別人嬌慣了,但也不能認為別人有了委屈就是矯情,自家一畝三分地風調雨順了就看不得別人去龍王廟拜雨求神?」

何琳不免有點添油加醋地把家裡發生的事又說了一遍——剛才對母親說的沒起作用,再有機會時會潛意識地作調整。

小姨的動靜果然與母親不同,一聽到「你一腳我一腳」時脾氣就給點爆了,「那小崽子就這樣欺負到你頭上?準是他家人挑唆的!###孩懂個屁,沒有家人的首肯他有這個膽兒?狗咬人還能看主人的眼色呢,這樣說傳志的媽、姐沒少在後面嚼你的舌頭,根本也沒把你這個女主人放在眼裡!他媽的傳志也肯定讓他家人給洗腦了,所以他才不知道向著你!」

老何哼了聲,「洗腦?那是他家人,還用洗腦?當然會向著自家人了!」

「何琳是你姑娘,也是你家人,你怎麼不知道向著自家人?」

郁華明:「咱得講點道理吧,自家人就無原則地偏袒?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郁華清不理那對正牌家人,「臭丫頭,你打算怎麼解決?你拉不下臉我出面罵她們走?你可得記住了:那是你的家,你才是唯一的女主人,只要你不高興,你可以讓任何人立即滾蛋!就是你婆婆你也可以說!你不說別人痛快你就難受著,你說了讓別人難受去!」

何琳可沒這個魄力,那將置老公傳志於何地啊!果然她父親說了:「傳志還有臉嗎?」

「有沒有臉是他自己的事,再說是臉面重要還是安穩地舒舒服服過日子重要?這麼委屈著,噢,自己家住著那麼多不相干的人,吃喝拉撒,吵架開打,象什麼樣?哪裡又正常了?你要給他這個臉,乾脆自己不要過日子了!下嫁給他這個人,還真嫁給他一家子?這次不說清楚,七大姑八大姨以後有的上門!」

郁華明:「不是現實國情嘛,在咱中國,嫁人哪有那麼簡單的,可不是要嫁給一家子!何琳選擇了這樣的人家,還能怎麼辦?離婚?」

郁華清狠狠地冷笑了一聲,「別給我念什麼國情經,我不懂也不想懂,你們知識分子臭老九說什麼那是你們說的,何琳這事絕不能拖著,摻和到婆家的事情,苗頭不對,立即掐死!讓他們絕了這念想!剛結婚就養婆婆,婆婆不夠還養大姑姐,養了大姑姐還要養她的孩子,人家小孩沒父母?你們當自己是什麼啊?國家扶貧辦?這樣開頭,後面還有一大串呢,他哥哥、嫂子、哥哥的孩子,他弟弟妹妹,一遇到事也要求來你家養著,你是拒絕還是答應?我告訴你,任何一家人中,付出最多最不落好的就是那個不會說話的孝子!你幫了這個幫那個,都幫出習慣來了,也把別人培養成依賴習慣了,那他們有點屁大的事就知道找你!一旦你們幫不動了或沒那能力了,不幫了,人家還會恨你!什麼叫升米恩斗米仇?這就是!幫人可以,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幫急不幫窮,窮人忒多,你幫不過來!這個世界上,有志氣的窮人遠比人窮志短的少得多,一不留神你還幫出個白眼狼,咬你一口沒商量!你大姑姐家的孩子,不就是一條狼崽子嗎?你喂得熟嗎?」

哎呀,何琳聽著有道理啊,果然是自己太天真了,一再忍讓,忍讓到自己被一個孩子打罵,而孩子的家人卻不一定認為孩子有什麼錯。

「那怎麼辦?怎麼讓他家人走又不傷和氣?」

「動腦筋啊!首先你得把傳志拉過來,你婆家人一再這麼囂張,不就是有她兒子撐腰嗎?不然怎麼敢?不是你婆婆常給他洗腦嗎?說什麼兒子與娘親,娘養兒不容易,你也得給他洗腦,與你婆婆比著洗!告訴他,你與他才是一家人,是組織起來的新家庭,你們要生兒育女,一起生活到老死的,所以他的首要任務就是顧小家——你要能洗過你婆婆,你就能佔上風過上好日子了;洗不過她,那就一輩子生活在她的陰影下吧,在老死之前別想著翻身了!」

老何有些不屑,「還有這樣勸人的,這家庭關係不是越來越緊張了嗎?搞得一家人像敵人似的。那怎麼說也是傳志的家人,一個好男人能捨棄自己的家人嗎?這不是火上澆油嗎?過兩天我找傳志談談吧。」

「哎姐夫,你先別談,他敬重你這個岳父並不能成為你就是合適調停人的理由。他們的情況有點摸著石頭過河,來試探咱們的容忍度了,你那些大道理人家不見得不懂,只是裝不懂!和風細雨的不要,解決不了問題,你儘管讓給我吧,對付這些無賴潑皮我還是有些辦法的,我不怕事,也不怕翻臉和打群架,我軟硬不吃,什麼也不怕,只一個目的:清理咱姑娘家的門戶!」

郁華明轉向丈夫:「我看行,讓她去吧。我琢磨著這一幫人住在這裡也不是事。你去說,萬一說砸了,就沒迴旋餘地了。」又轉向妹妹,「好好說話,以理服人,別看不起人家,農村人敏感,也別粗聲大嗓跟人家喊。這事可以失敗,但別搞砸了。」

得到了主導權,郁華清有些得意,「嗨,我辦事你們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很簡單的事,她們要不懂,我就掰開揉碎了說,直到她們明白為止!」

「這樣行,千萬別動上手。」老何還有些不放心。

「動手咱也不吃虧啊,我有兩個人高馬大的兒子呢,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哈哈。」

老何轉了幾圈,還是有點不放心,「我們的手是不是伸得長了點?我還是覺得讓傳志和何琳兩人解決比較好,別傷了和氣……」

小姨子馬上笑話他:「老好人你這是婦人之仁,最要不得!婆媳關係,說到底也是男人最不能了解也最看不透的。憑什麼咱們的手不能伸長點?婆家人都蹲到姑娘頭上拉屎了,還不能伸手?娘家不就是姑娘的後盾么,只有後盾強大了姑娘才不受欺負!」

「人家那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

「傳統上,媳婦就是婆家人了。」

小姨子鄙視了姐夫一眼,這個上海男人,還真是軟弱加窩囊的代名詞,白活這麼一把年紀了,狗屁不懂,「傳統?他們按傳統程序娶媳婦了嗎?現在的趨勢不都是兒子結婚了,各家過各家的嗎?現代社會提什麼傳統,傳統上媳婦還一輩子都不用出去工作呢,咱家臭丫頭可是自己能養活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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