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7節

大姑姐與婆婆在樓下吵架了,惡吵的那種。幾分鐘前還好好的,沒事一樣,突然間就爆發了,都尖著嗓子唾沫四濺找自己的理由和指責對方,比與外人吵還兇狠、赤裸裸。

婆婆:「你就是賤!賤貨!三天不挨揍,皮癢,揍得你輕!有清靜的日子放著不過,千方百計死回去跟那家賤骨頭混在一起!中,你去吧,不要再回來,也別想再邁進我大門一步!讓你那雞賊把你人頭打出狗腦子來也別喊屈!你們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吶!」

大姑姐尖厲地反擊:「那是俺兒啊!不管俺兒俺還是人嗎?!人心都是肉長的,你也是有閨女有兒的人,你扔掉一個?到頭來還不是指望你兒子給你撐腰、養老?活這麼一把歲數你怎麼這麼毒啊你!」

婆婆噴著唾沫星子,「俺毒?俺毒?俺毒也沒讓你少吃一口少喝一口拉扯這麼大!俺毒?俺毒當年生你時也沒一腚坐死你!今天倒反過來罵你娘毒!生了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慚愧俺也慚愧死了!沒有你這一戶,俺的老臉還丟不幹凈來!」

大姑姐失聲痛哭,「不就是我跟虎子他爸出事了嗎?後來不也明媒正娶了嗎?你處心積慮拿出來說,還有什麼好說的?」

婆婆指著大姑姐,咬牙切齒,「賤貨!浪蕩!熊包!只會在自家窩裡橫著走!在你婆家怎麼像小鬼見閻王似的低眉順眼威風不起來?你也就欺負你娘不能咋地你!」

大姑姐跳腳,「我威風不起來,不是你財迷心竅非要人家砸鍋賣鐵拿兩萬塊錢買我肚裡的孩子,我能被他家看矮三分?!這一切還不都賴你心硬、狠毒!」

婆婆氣得啪啪扇自己的嘴巴,「都賴你娘老不要臉,管你們的醜事!是你娘一腦門醬疙瘩!那你就死在外面好了,還回來幹啥?把你吹吹打打明媒正娶過去了,這倒成了你娘的不是,你胳膊往外拐拐得也忒不是地方了!」

「你就說說你拿了我那兩萬塊彩禮幹什麼去了吧,反正你沒給我!」

「俺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到現在,兩萬不值啊?!人家閨女都三萬八萬地要,誰不知道往娘家摟東西?是你自己賤,跟人家跑,才賤成兩萬!」

然後一陣乒乒乓乓聲中,除了「賤貨」、「憨熊」、「賤種」外沒有其他成句的了。廝打了有兩三分鐘吧,大姑姐嚎叫了一聲,出門去了。

何琳在樓上一動未動,沒想下樓勸或拉開,還怕她們打上來呢。她對老公家人,已滿心疲憊滿心厭倦,有時心裡恨得牙痒痒的,自己的新家,新婚燕爾,被她們搞得烏煙瘴氣,也恨不得她們「人頭打出狗腦子」。因此對這種內訌有點得意洋洋的冷笑,有看「狗咬狗一嘴毛」的快感。這母女之間尚且充滿了如此的齷齪和怨恨呢,還怎麼指望一個兒媳、她們眼中的「外人」對她有什麼好感?

人啊,無論姻親還是血緣上的關係,清清白白、簡簡單單的,沒有亂七八糟的利益牽扯進來藏污納垢,相處起來才清爽、明了、溫暖,否則多親近的關係都能毀掉。二姨說的遠香近臭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有電話打進來,讓去面試的。何琳打扮得清清爽爽,裊裊婷婷應聘去了。那家廣告公司在秦皇島接了一個地產樓盤項目,需要派遣平面設計職員過去,待遇還是不錯的。何琳婉拒了,她可不想為掙那倆錢把自己的窩讓給老公那一家子,以前覺得是老公的至親,沒什麼戒心,現在可不好說了,說不定鳩佔鵲巢登堂入室就成他們家了。

游遊盪盪回到家,見王傳志在廚房揮汗如雨地炒菜,據說婆婆不舒服,心口疼,在房間里躺半天了。呵呵,估計讓自己閨女氣的吧。

不知為什麼,何琳心裡特別高興,一股惡氣慢慢釋放了般,高高把包拋在沙發上,朗聲向老公宣布:「有家公司試用期兩千五,提成另算,讓我長期出差秦皇島。我戀家,拒絕了。」

在傳志反應之前,老太太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跑到廚房問秦皇島在什麼地方,遠嗎?當得知只有三個小時的車程時,氣得跺腳,「一年好幾萬吶!有好幾萬什麼買不了?在家裡閑著錢能從天上掉下來?真是,不知道過日子!請吃坐喝花錢敗家誰不會呀?」

她兒子勸她:「何琳沒出過遠門,不願去就不去了,在家不一樣找工作?」

「能找到工資這麼高的嗎?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現在誰家掙倆錢容易啊!打打鬧鬧吵吵叫叫還不是缺錢鬧的?年紀輕,不知道掙錢過日子,一個月兩千五,夠你兄弟在學校生活大半年的。傳志,你給她說,讓她去吧,這個什麼島又不遠,星期天也能回來啊!」

傳志有點開不了這個口,媳婦在家待著是待著,但一出門找工作,薪水就是他的兩倍還多,有點沒臉,尤其是自己老家人還在這裡住著的情況下。不過在老娘威逼下,還是硬著頭皮上樓了,「老婆,可以試試嘛,誰家跟錢有仇啊,對吧?」

何琳白了他一眼,「你不擔心有帥哥把我給勾走啊?」

於是傳志又灰溜溜地回來了。他母親守著他的耳根罵:「沒用,面瓜!連自己的老婆也治不了,那就養她到老死吧,累死你也沒人心疼!」

第二天,何琳倍兒神氣地又去面試了,打扮得花枝招展,昂著胸從婆婆和老公面前裊裊走過,淡淡的香水味留了一屋子。

「打扮得妖精似的,哪不是花俺兒的錢!」

「娘,你以後別這樣說她,聽見了,不又是吵架!」

「傻小子,俺是為你好!哪有媳婦上過大學不出去掙錢成天賴在家裡靠婆婆和男人侍候的?那上大學幹什麼?媳婦就得有媳婦的樣子,要在舊社會,早被婆婆拿擀麵杖掄得找不著正南了!」

何琳在路上還哼哼地想:她兒子掙那倆小錢,要都讓媳婦享用了,還不恨得咬牙切齒跳樓跳河啊!個把月的婆媳婦相處,何琳再不是婚前那個單純稚氣一心和老公過好二人世界的小女孩了,她學會了迂迴,學會了戰鬥,更適應了婚姻的天然敵人和解構者——婆婆這個角色。絕不讓自己成為小雅那樣的逃避和逆來順受者,自己還陪嫁了一個小樓呢,還不能理直氣壯?都一幫什麼人吶!

當天應聘了兩家,不知道結果,要等通知。何琳自我感覺良好,還到星巴克喝了好一會兒咖啡,等天要黑了,才不情不願往家趕。一進家門,就吃了一驚,飯桌上有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在狼吞虎咽地吃東西,旁邊還有大姑姐——一切都明白了,她在弟弟家受庇護,白吃白喝,還把自家兒子給弄來了。以為這裡是慈善機構啊!

何琳立馬來氣了,什麼也沒說,噌噌聲音很響地上樓了。

婆婆雖然和女兒在慪氣,但事已至此,親疏遠近還是分得挺開的,板著臉孔對女兒說:「看,給你說不讓你把小崽子弄來,偏不聽,不光俺不痛快,何琳也不高興!」

大姑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那沒辦法,反正俺孩子帶過來了,不能把俺娘倆攆到街上討飯去吧?再說有了工作我就搬走,不會死皮賴臉賴在這裡,讓你這個婆婆難做人。寬限幾天總行吧?」

她母親冷哼了一聲,「俺看你沒事找事,有個小崽子拖累著你怎麼去給人家幹活?還不是扔到這裡!誰願意給你看這外姓狗蛋?俺連自己的孫女都沒看多!」

孩子的母親也冷冷回了句:「要不說你毒呢!」

老太太把什麼東西踢得叮噹響,那孩子嘴裡塞著滿滿的食物,用白眼球翻著姥姥。

「看什麼看,雜種!和你那個遭雷劈的爹一路貨色,死皮賴臉學那麼像呢!」

一會兒傳志回來了,看到姐姐和天上掉下來的外甥,也驚住了。一直罵女兒、外孫的老太太這時來了一百八十度的拐彎,拉過兒子到一邊,說起他姐姐的種種不易,說孩子也待不了幾天,青霞一找到工作就搬走了,特彆強調讓何琳諒解一下,最末來一句:「娘舅親娘舅親,打斷骨頭連著筋。你這當舅舅的,也體諒體諒外甥和姐姐吧,想當年沒有你姐姐那兩萬彩禮,咱的大學也不是輕易能念下來的呀!這就是人情往來!」

傳志沒法,只得苦著臉上去哄何琳——這媳婦怎麼就不能容自己家人呢!?

何琳說:「你養你媽,養你姐姐,我都沒說什麼,現在又養上你外甥了,還有完沒完?你到底把這個家當成什麼了?」

傳志說:「我不是沒辦法嘛,她不聲不響地回去,一聲不吭地把孩子領來了,我能怎麼辦?」

「你下去告訴她們,限期都搬走!」

傳志虎了臉,「這話我怎麼說出口?」

「你的家人你為什麼說不出口?想想我們簽的六條協議!」

「就因為我的家人我才說不出口,心腸沒法這麼硬!第幾條也沒辦法。」

何琳冷冷地看著他的臉,「好,我去說。」

傳志一把拉住她,緊緊抱住,「何琳,我知道這次是過分了,但看在我的面上,別爭吵了好嗎?橫豎都是我家人,我也難做啊!」

何琳看著丈夫誠惶誠恐的面孔,沒想到他會突然軟弱,她趁機提條件:「那你保證,過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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