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舞林高手

艾顏妹妹在一歲生日時的「抓周」,一連三次都抓了那個穿紅裙子的芭蕾娃娃,搞得幾位家長都有點迷信了:莫非這真的預示著妹妹長大會去跳芭蕾舞?

後來發現,妹妹還真的有點愛跳舞,什麼藏族舞啊,新疆舞啊,彝族舞啊,傣族舞啊,苗族舞啊,阿瓦族舞啊,等等等等,我們妹妹都會跳,連印度舞都會跳。

當然,所謂「會跳」,也就是會按奶奶太奶奶教的那樣跳,而她們教的呢,也都是她們記憶中文革時學生跳過的那些舞,除了新疆舞有個「拐脖子」的特色外,其他民族的舞蹈,區別都在歌曲和服裝道具上,而不在動作上。

不管是哪個民族的舞蹈,妹妹的動作都是叉腰啊,轉圈啊,搖手腕啊,跺腳啊。如果伴唱的歌曲是《北京的金山上》,那就是藏族舞;如果伴唱的歌曲是《阿瓦人民唱新歌》,那就是阿瓦族舞;如果伴唱的是《吐魯番的葡萄熟了》,那就是新疆舞。

奶奶她們愛教妹妹跳舞,主要因為跳舞好混時間,因為要花很多時間準備服裝和道具,而妹妹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總是很乖,不用人陪,自己玩自己的,玩一會跑來看看服裝和道具準備好了沒有,所以奶奶太奶奶都愛教妹妹跳舞。

不知道是男女性別上的不同,還是我們培養上的不同,我們家的妹妹顯然比哥哥更愛跳舞。

哥哥小時候也跳舞,跳的是太奶奶說的「扭屁股舞」。其實哥哥並不是扭屁股,而是兩手夾在身旁,像跑步的姿勢,然後不知道他是動的哪個部位,看上去就像在扭屁股一樣,但仔細看去,你就會發現他的屁股其實沒扭動。

那時只要有人叫一聲「憨包包,來跳個扭屁股舞噢!」,哥哥就會很大方地站出來,夾著兩臂,身體一動一動地跳起「扭屁股舞」,很有節奏感,每次都引來滿堂喝彩。

但哥哥長大一點,就不那麼大方了,有點扭扭捏捏的,叫他跳,他總是推三阻四地不肯跳。但你如果以為他真的不想跳,那你又搞錯了,因為他其實還是想跳的,就是有點不好意思,如果大家都群魔亂舞地出來跳,他也會慢慢放下架子,跟著跳起來。

但妹妹就不同了,喜歡跳舞就是喜歡跳舞,不管你們跳不跳,也不管你們笑不笑,她想跳她就跳,哪怕把你們笑昏,把你們的嘴笑歪,她也照跳不誤。

妹妹的舞蹈啟蒙教師是太奶奶和奶奶,經常是在老爸老媽上班去之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教會了妹妹一個新舞蹈,等老爸老媽下班回來,妹妹就來露一手,讓老爸老媽大吃一驚,不時地需要刮目相看。

有一天,老爸老媽回到家的時候,聽見太奶奶激動地說:「妹妹,你爹媽回來了,快跳個舞他們看。」

只見我們的妹妹很有表現欲地伸出一隻手來,等著太奶奶給她唱歌伴奏。

太奶奶唱道:「拿多來,拿多來,拿嗦拿。」

而我們的妹妹就跟著伴奏音樂轉起手腕來了,嫩藕一般的胖胳膊,包子一般的小手,居然轉得那麼靈活,每到第一個「拿」,就把手腕向下一栽,到了「多來」,就把手腕向上一挑,循環往複,一圈一圈,轉得老爸老媽眼花繚亂,連連喝彩。

不過那時的妹妹,因為不會走路,只能做個「半身舞蹈家」,主要是手的動作。

現在妹妹會走幾步路了,能跳的舞就多多了。可惜妹妹的兩位舞蹈教師只知道從前的那些歌曲和舞蹈,所以我們妹妹現在跳的都是在座的很多人的父母跳過的舞,號稱「專攻民族舞蹈」,確切地說,是「專攻少數民族舞蹈」。

太奶奶以前教書的時候,學校經常搞文藝匯演,各班都得齣節目。那時特別講究民族大團結,經常表演不同民族的載歌載舞。

但那時的經濟條件有限,不可能置辦那麼多民族的戲裝,就只好因陋就簡了。太奶奶那時學了不少因陋就簡的技巧,如今派上了大用場。

話說有那麼一天,老爸老媽下班回到家,看見客廳沙發邊站著一個身穿奇裝異服的小人兒,簡直認不出來是誰了,搞得老爸老媽差點以為走錯了門:「咦,這是誰呀?咱家沒這麼個小人兒啊!」

太奶奶說:「你們不認得我們了吧?我們是藏族人哦,你們怎麼認得出來呢?是不是呀妹妹?」

老媽驚嘆道:「哎呀!我們妹妹是藏族人啊?了不起,了不起,這穿得幾好看哦。」

妹妹很得意。

老媽蹲在妹妹面前,仔細查看妹妹的藏族服裝,發現頭上是一條彩色毛線編成的花辮子,盤成一個圈,頂在頭上,身上背著一條哥哥的舊褲子,腰裡系著老媽的絲巾,上面貼著一些彩紙條條。

老媽扯扯那條褲子,問妹妹:「這是什麼呀?怎麼要背條臭褲褲呢?」

太奶奶說:「這哪裡是臭褲褲呢?這明明是人家藏族人穿的背心嘛。」

老媽笑昏了:「這是背心?我怎麼看著是哥哥的一條臭褲褲呢?妹妹後頸這裡不是褲襠嗎?還有一邊肩上扛著的這一條,不是兩個褲腿嗎?褲子還興這個穿法?」

太奶奶說:「你不懂嘛,我以前的學生跳舞,都是這麼打扮的,穿件白襯衣,把黑褲子背在身上,就是黑背心,下面穿條裙子,再系一條圍巾,圍巾上面貼三行彩色的紙條條。」

妹妹仔細看著老爸老媽的臉,彷彿在檢查這兩個老土聽懂了沒有一樣。

老爸老媽笑夠了,然後說:「這多麻煩啊,等我們上網看看有沒有妹妹穿的藏族服裝賣,有就買一件。」

奶奶說:「要的就是這個味嘛,買件幹啥?你買一件正正規規的藏族服裝給妹妹穿著,那還有什麼意思呢?我們這樣裝扮,也好混時間嘛,編彩色辮辮啊,貼彩紙條條啊,一混就是大半天,妹妹不知道有多喜歡,乖乖地在一邊玩,等我們給她準備藏族服裝。」

太奶奶說:「妹妹,來跳個藏族舞蹈給爸爸媽媽看。」

妹妹就一手叉腰,一手高舉,等著太奶奶的命令。

太奶奶說聲「預備——起!」就唱起來,「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像那金色的太陽。」

太奶奶一唱,妹妹就和著歌聲跳起來了,一隻腳站著不動,另一隻腳則一踮一踮的。太奶奶邊唱邊拍手,特彆強調每小節的第一拍,而妹妹就知道在太奶奶拍得特別響的那一拍踮腳,還蠻合得上節拍呢。

老爸老媽使勁鼓掌,大聲吆喝:「跳得好!跳得好!妹妹跳得太好了!」

哥哥最不喜歡妹妹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跑了,鄙夷地說:「妹妹像個『掰子』(瘸子)一樣。」

大家一看,是有點像個「掰子」,都呵呵大笑起來,連太奶奶都笑得唱不成歌了。

但妹妹一點也不受影響,仍然一踮一踮地跳著她的舞,跳了一會,才發現太奶奶沒唱了,非常掃興地停了下來。

奶奶出來主持正義:「你們怎麼能這麼亂笑妹妹?這不是打擊別人的積極性嗎?誰說像『掰子』?這叫節奏感,人家藏族舞蹈就是這麼跳的。太奶奶,接著唱。」

太奶奶忘了唱到哪裡了,只好從頭唱起,妹妹又跳起來。

太奶奶唱完一段,抽個空子,大聲說:「妹妹,第二段了,換動作了哈!」

妹妹真的換了動作,不光是原地一踮一踮了,還轉起圈來。

可不要小看了這個轉圈啊!

想一想,人家才一歲多啊,走路都走不穩呢,現在得完成這麼高難度的動作,容易嗎?光這個轉圈,就得身體多少個部位配合啊!一隻手叉腰,一隻手高舉,一隻腳站地,一隻腳點地,還要轉圈,多不容易啊!

小人兒還沒轉完一圈,就馬失後蹄,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大家生怕妹妹會哭起來,都出手相救,七手八腳把妹妹從地上搭救起來。但妹妹情緒一點也不受影響,剛站穩,就對著太奶奶大喊一聲:「一杯!」

太奶奶笑得眼淚流,想說什麼,但說不出來。

老爸老媽都搞糊塗了:「妹妹,你要一杯什麼呀?是不是要喝水呀?」

奶奶也笑得要死,拚命忍住了笑說:「不是—杯,人家說的是——預備。」

「哦,是預備,太奶奶,人家還想跳呢,你再唱吧。」

太奶奶笑得「喘喘神」(直喘氣),不成聲地問:「妹妹還來啊?你屁股沒摔疼?」

妹妹堅持說:「一杯!」

「好,好,一杯就一杯。北京的金山上……」

一個舞跳下來,摔了好幾次跤,累得黑汗直流,劉海都汗濕了貼在額頭上,小人兒自己用手往旁邊一抹一抹的,像個小大人。

老媽心疼地問:「妹妹,好熱噢,我們把這些長袍大褂脫了吧?」

妹妹不肯脫。

太奶奶說:「人家穿了一天了,睡午覺都沒捨得脫,就等著你們回來給你們看的,現在人家正在表演興頭上,你叫人家脫掉戲裝,那不是要人家的命?」

好,不脫就不脫,咱們把空調開大些。

過了一段時間,妹妹又開始專攻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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