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5節

姐姐在J州那邊幫忙找房子,就省了丁乙很多事,不然的話,隔這麼遠,怎麼在J州找房。雖然可以在網上找,但網上貼出來的照片,都是經過美化了的,而且只照好的方面,不照壞的方面,總得親自去看看才行。但如果飛過去看房,一來一去幾百塊,還不一定一下就能看到。現在有姐姐在那邊負責找房,她就一門心思在這邊收拾了。

丈夫照舊是成天不打照面,早去晚歸,即使撞上了,也懶得跟她說話。她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是捨不得她過去,照說不會是這麼個鬼態度;但要說他是希望她趕快過去了好給小溫讓出位置來,也不會是這麼個鬼態度。

在他們的婚姻生活中,還從來沒有過她離開他的時刻,每次都是他要出遠門,以前是到別的縣別的市去走穴,後來是出國。她每次都還是有點不舍的,尤其是出國的時候,想到他要去那麼遠的地方,而且又不是去一天兩天,她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但他好像從來就沒表現出不舍過,有事嘛,又不是去玩,那就是他的全部理由,而他就心安理得地走了,到了也不知道及時通知一下,報個平安,信也懶得寫,只打電話,但電話費又貴,所以只在節假日打打,那還要看他記不記得住。

世界上怎麼可以有這種人,完全不懂得牽掛。如果她硬要逼問他想不想她和孩子,他的回答也是千篇一律:想又有什麼用?

有時的理由更糟糕:太忙了,沒時間想。

一次次的熱臉貼冷屁股,她的熱臉也慢慢冷卻了。

但這次跟以前不同,這次是她出遠門,本來就知道他不是個兒女情長的人,沒準備他表現得多麼不舍,但像這樣不光冷淡,甚至到了敵意的地步,她還沒想到。

她覺得他有可能對最近一段時間不能過性生活有所不滿,而且馬上就要長期不能過性生活,可能更加不滿。但她對此沒有抱怨,甚至慶幸找到了這個工作,不然的話,兩人在一起,六到八周之後,他們到底是過性生活還是不過呢?

如果過,那是不是得採取點措施,比如戴套子什麼的,不然豈不是又要冒傳染上HPV的危險。但網上說即便是戴套也不能保證不傳染上,那也就是說,她今後根本不能跟他有那種事了,因為他那方面是無法查出是否有HPV的,也就是說,永遠都沒辦法洗清他。

如果從此以後兩人就不過性生活了,那還像什麼夫妻?

還不如乾脆這麼一走,一切都化解了,至少是暫時化解了。不是我不跟你過性生活,實在是我離得遠啊!

她不知道這樣一來,是不是就把他徹底推到小溫懷裡去了。但她現在想起這些,已經沒有以前那麼難受了,如果小溫不計較他的HPV,那就讓他們好去吧。到了那一天,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她再也不用疑神疑鬼,日夜不安。用韓國人的話來說,那一刻比不明真相的時候還好受一些。

這樣一想,她心裡又難受起來,因為她現在正好是不明真相。到底他跟小溫有沒有那事?還不如趁她在這裡,把一切談開,也好讓她無牽無掛地走。

雖然韓國人一再交代不要把小溫做抹片檢查的事說出去,但她還是決定拷問一下丈夫。她覺得自己有辦法既用這事拷問丈夫,又不出賣韓國人。我只說知道小溫做了抹片檢查,打死也不說出消息來源,怕什麼?

但她知道這事通過電話拷問是不行的,實驗室的順風耳太多了,而且丈夫在外人面前格外憋犟,態度格外冷淡,語言格外刺人,大概是想給外人留下一個不怕老婆的印象,或者是討好小溫,讓小溫覺得他不在乎老婆。

她決定在家裡進行拷問,還不能讓女兒聽到。

於是有一天,她特意睡了個午覺,晚上就精神百倍地等著丈夫回家。

他又像是嗅到了氣味一樣,很晚都沒回家,好像存心要讓她熬不住了先睡一樣。但丁丁放假了,她反正也不用起早床送女兒上學了,拼著明天起晚點,今天也要等到丈夫回家。

終於把丈夫等回來了,她一聽到開車庫門關車庫門的聲音,就走到房門口等著。

他低著頭爬樓梯,快到樓梯口的時候,一抬頭看見了她,但沒打招呼,徑直往自己卧室里鑽。

她叫住他:「你回來了?我想跟你談談。」

他沒回答,走進卧室。

她也跟了進去,單刀直入地說:「我聽說小溫最近也到醫院去做了抹片檢查,你知不知道這事?」

「不知道。」

「她去看醫生不用向你請假?」

「請不請都行,我不擺老闆架子,一切靠他們自覺。」

「那小溫自覺不自覺呢?」

他想了一會:「她最近在忙讀書的事,有時會在外面跑。」

「她不上班在外面跑,你都不管?」

「我管她幹什麼?反正她在這干不長了。」

「為什麼?你要炒掉她?」

「我炒她幹什麼?」

「那是你們單位不要她了?」

他的自尊心彷彿受到了傷害:「她是我雇的,我不開口,誰敢不要她?」

她想起他以前說過的話,那意思是他沒權炒人,要炒人還得通過人事部門。但他今天的話明顯就變了,變成他比人事部門厲害了。她知道他有時沒什麼一定之規,說左說右,完全看自己當時的需要,懶得跟他較真。

她問:「那她為什麼干不長了呢?」

「我不是說了嗎?她想回頭去讀書。」

她見他鬱鬱不樂的樣子,有點幸災樂禍:「你是不是很捨不得?」

「我幹嗎要捨不得她?」

「你不是說她很能幹,做得出人家都做不出的實驗嗎?」

他不吭聲了。

她覺得他的表情就像是一位將軍失去了得力的左右手一樣,又像一個出軌男人失去了一個小三一樣,說不清的悲愴與曖昧,不由得怒從心頭起,追問道:「你還沒回答我呢,為什麼小溫會在這個時候去做抹片檢查?」

他煩了:「你什麼意思?」

她也煩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得很。」

「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就直接說出來,我沒時間跟你磨牙。」

她見他連「磨牙」這樣的詞都用上了,也不留什麼情面了:「你要我直接說出來?行,她是因為聽說我染上了HPV,她怕自己也染上了HPV,所以跑去做抹片檢查的。」

她以為他會暴跳如雷地否認,或者心虛氣短地不吭聲,但他沒有,而是很感興趣地問:「那她到底有沒有HPV呢?」

「沒有。」

「那不就結了嗎?」

「什麼結了?」

「人家都沒有HPV,就你有HPV。」

她沒想到他會變相承認跟小溫的關係,驚得目瞪口呆,她以為無論如何,他都會矢口否認,她從內心深處也希望聽到他的矢口否認,但他居然沒否認,那不就等於承認了嗎?

他似乎沒察覺自己露了馬腳,還挺洋洋得意,大概以為自己一句話問啞了她,自顧自掀開被子,準備上床就寢了。

她追問道:「你說的『人家』是指誰?」

「人家就是人家,不是你,就是『人家』。」

「那除了小溫,還有誰?」

「我以前那個女朋友也沒有HPV。」

她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你以前那個女朋友沒有HPV?」

「我問過她了,她說她沒有。」

「你就相信她了?」

「人家有化驗報告,我為什麼不相信?」

她不得不給他上醫學課:「但是HPV是可以被人體自身的免疫系統清除掉的,她們現在沒有,不等於她們以前也沒有。」

「我不管她以前有沒有,我只知道她現在沒有,而你有。你最好問問自己,你的HPV是哪裡來的。」

「只能是從你那裡來的,因為我只有你一個性伴侶。」

「那只有鬼才相信。那個色教授不是你的性伴侶?那個導師不是你的性伴侶?你不是跟他們鬼混,會得這種臟病?」

「你不要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你去外面打聽一下,看還有幾個人不知道你們的醜事!」

「你怎麼能信那些人的話?」

「我誰的話也不信,我只相信事實。」

「什麼事實?」

「如果你不出賣自己的肉體給那幾個人,他們會給你寫那麼好的推薦信?」

她氣得胸口發痛:「你怎麼這麼不相信人?難道我的水平就那麼糟糕,拿到一個工作就只能是靠色相?那你招小溫是不是看中了她的色相?她是不是憑肉體拿到這個職位的?」

「小溫那算個什麼職位?她博士畢業,做個博士後還需要憑色相?」

「那我的工作是生物統計師,本來就只要求碩士學位,為什麼你認為我得憑色相?」

「你是碩士嗎?你連碩士都沒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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