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3節

第二天上午,丁乙跟導師有會面。

她導師是個韓國人,姓姜,挺年輕的,比她還小,人很好,學術水平也不錯,雖然是在韓國拿的博士學位,但在美國發表過多篇論文,以前在另一個大學做研究員,招聘到她那個學校來做助理教授還沒多久。

她本來是請色教授做導師的,色教授也答應了,但總是拖拖拉拉,說手裡沒項目,叫她自己去找個項目來做。但她到哪裡去找項目呢?有項目的教授也不會把自己的項目給別人的學生做,所以她只好另找導師,最後在系裡的網頁上看到姜博士手裡有幾個項目,大概因為才來不久,還沒被別的學生搶去,於是她便去找姜博士,結果就成了姜博士在美國帶的第一個碩士研究生。

開門弟子啊,姜博士帶得很上心,事無巨細,都手把手地教。這次J州那邊需要寫推薦信,姜博士也是盡心儘力,不僅馬上就寫了,而且寫得很好,寄到J州去的時候,特意給了她一個備份,她才發現導師對她評價那麼高,真讓她受寵若驚。

她覺得自己能拿到J州這個現場面試,應該得益於導師的推薦,因為其他兩個推薦人,她跟魯平找的是同樣的人,但魯平卻沒拿到現場面試。

今天見導師,她第一件事就是彙報面試經過,並表示真誠的感謝,但她沒敢送禮,因為聽說美國不興給導師送禮,送了導師也不敢收。

導師很感興趣地聽了她的面試經過,很有把握地說:「你應該能拿到這個工作。」

「真的?」

「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你現在得抓緊寫論文,因為你可能馬上得去J州那邊上班。」

她還從來沒認真考慮過上班的問題,能走到現場面試這一步,已經出乎她意料之外了,根本不敢奢想自己能拿到這個工作。當時填表的時候,有一項是問她什麼時候開始上班,她聽魯平說要填早一點,因為用人單位既然招人,說明是等著用的,不會願意招一個半年之後才能上班的人,所以她就填了個本學期結束的時間。

現在導師一提,她著急起來:「我論文還沒做完,下學期才能畢業,現在怎麼能去上班?」

「你課都修完了,過去上班沒問題的,答辯的時候回來一趟就行了。」

「但我們每周一次的會面呢?」

「可以通過電子郵件來進行。」

「我還沒拿到碩士學位,人家會要我嗎?他們不怕要了我,但我最後又沒拿到學位?」

「不會的,很多人都是還沒答辯就去工作了。」

她興奮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導師囑咐說:「你最好在走之前把數據分析部分全都做完,並寫出初稿,那麼過去之後只需要修改論文就行,不然沒法保證你下學期能畢業,因為你一旦上班,就沒這麼多時間花在論文上了,尤其是你剛過去,工作上是新手,會比較忙,現在一定要抓緊。」

她趕快點頭答應,頓時有了很強的緊迫感。

跟導師見面後,她直接去了電腦室,在那裡一直忙活到下午接女兒的時候,把女兒接回家,就忙著做飯洗衣,一直到吃過晚飯了,才想起體檢化驗的事,心情頓時沉重起來。

她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姜博士那邊的化驗結果如何,如果姜博士的化驗結果跟Z醫生這邊一樣,那就老老實實做那個「漏斗」算了,反正丈夫已經表了態,不能生孩子就是命中注定,她就不用為這事顧慮什麼了。

但如果姜博士那邊的化驗結果不一樣,那就不好決定了,可能還要找第三家醫院。她越想越心焦,有點等不到明天了,就給韓國人打了個電話:「你知道不知道姜博士那邊的化驗結果?」

「今天剛拿到。」

「有問題嗎?」

「呃——」

她見一向爽快麻利的韓國人也「呃——」起來,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追問說:「是不是有問題?」

「呃——比較複雜,電話里講不清楚。這樣吧,如果你方便的話,我可以上你家來,詳細給你講講。」

她本來想讓韓國人去實驗室,好監督那兩個傢伙,但她更想知道自己的病情,馬上同意說:「方便,方便,你過來吧。」

過了一會,韓國人開車過來了,寒暄了幾句,她性急地問:「化驗結果到底怎麼樣?是不是癌症?」

韓國人沒答話,從包里拿出幾份傳真件一樣的東西,解釋說:「這是你的病歷,上面有化驗結果,我有你簽過字的信息授權書,所以他們把你這些東西都傳真給我了。」

「是不是癌症?」

「你聽我慢慢解釋。兩個醫院的化驗結果都一樣,你可能有非典型增生,也就是說,你的宮頸那裡有一些不該有的細胞。」

「是癌症嗎?」

「現在還很難說,可能要做了宮頸錐形切片才知道。」

她的第一反應,是韓國人搞錯了,或者出於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在恐嚇她。她要求說:「讓我自己看看病歷。」

她拿過病歷看了一陣,也沒看出名堂來。

「哦,是這樣的,非典型增生是以前的名字,我們用慣了。現在有了個新名字,叫宮頸上皮內瘤變,是與子宮頸浸潤癌密切相關的一種癌前病變,簡稱,看,這裡寫著。」

她看見病歷上的確寫著一個,後面還跟著一個Ⅱ,但另一份病歷上是後面跟了一個Ⅲ。

她問:「那這個Ⅱ啊Ⅲ的,是什麼意思?」

韓國人一邊在紙上畫示意圖,一邊講解:「Ⅱ就是二級,Ⅲ就是三級。分三級,一級只在宮頸的表層里有少量不正常細胞,二級有比較多的不正常細胞,三級也叫宮頸原位癌,全都是不正常細胞,但還局限在宮頸的上皮全層內,沒有侵入更深的層次。如果進一步發展,就可能成為浸潤性宮頸癌,那就比較麻煩了。」

她心裡很慌,聽得不是很清楚,但也聽見了癌症這個詞,急切地問:「那怎麼辦?」

「Ⅰ一般不需要治療,很多人過段時間就自然痊癒了。Ⅱ,做個宮頸環切術或者宮頸錐形切片就能治癒。」

「宮頸環切術是什麼?」

「宮頸環切術是用一種高頻電波刀切除宮頸病變部分,這種刀的前面是個線圈,後面有手柄,通上電之後,可以切掉病變部分。」

「但你不是說宮頸錐形切片是切片嗎?」

「是切片,但也是一種治療,如果是非典型增生,那麼做宮頸錐形切片的時候,把病變區切掉,就治好了。」

「我這是癌症嗎?」

「如果是Ⅱ,還不叫癌症,但三級就可以稱為癌,叫原位癌。」

「我到底是幾級?」

「一份病理報告上寫的是二級,另一份是三級。」

「到底是二級還是三級呢?」

「都有可能。」

她急了:「怎麼可以這樣?是二級就是二級,是三級就是三級,怎麼可以模稜兩可?你說三級就是癌症,我到底是二級還是三級?」

「這個病理檢查不容易做到那麼準確,不同的病理師可能得出不同的結果,經常會有出入。Ⅰ搞錯的可能性很高,可以高達百分之四十,二級三級也有可能搞錯。」

「那怎麼知道這兩個化驗報告哪個搞錯了呢?」

「所以要進一步檢查,做環切或者錐切,然後再化驗。」

「環切和錐切有什麼區別?」

「環切是用電波刀切,錐切是用手術刀;環切一般不用全麻,創口也小一些;錐切經常採用全麻,創口要大一些。」

全麻在她心目中是個天大的事,不到萬不得已,醫生怎麼會使用全麻?她膽怯地說:「那我環切吧。」

「但是環切有時會切得不幹凈,剩下一些,搞不好還得做個錐切。」

「那我做錐切吧。」

韓國人安慰說:「你別急,先跟Z醫生商量一下,看她怎麼說。不管是做環切還是錐切,都是由她來做,所以你得跟她商量好。」

她想起丈夫說過「得宮頸癌的都是亂搞的女人」,覺得十分不解,但又不好說是丈夫說的,便含糊地問:「我聽有人說,宮頸癌只有那些有很多性伴侶的人才會得,但我這一生只有一個性伴侶,為什麼我會得宮頸癌?」

韓國人看了她一會,問:「你一生只有滿博士這一個性伴侶?那他就肯定不止一個性伴侶了。」

「為什麼?」

「因為你的化驗結果表明你有HPV。」

「HPV是什麼?」

「HPV就是人乳頭瘤病毒,是一種通過性活動傳染的病毒,HPV病毒有很多種,其中HPVl6和HPV18等可以引起宮頸癌。」

她一聽說是通過性活動傳染的,心中的怒火就燃燒起來:「那一定是他傳給我的。」

「誰?」

「還有誰?當然是我丈夫。我只跟他一個人有過性活動,如果不是他傳給我的,還能是誰?」

「這個性活動不一定是指最近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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