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1節

去面試前的那天晚上,丈夫破天荒地很早就回了家,也就是說,不到十點吧。

她正在收拾東西,看見他回來,便開玩笑地問:「這次是她們叫你提早回來的,還是你自己提早回來的?」

「她們也叫了,我自己也這麼想了。」

他把相機找出來讓她帶上,囑咐說:「去了那裡,抽時間去名校逛逛,拍點照片回來。我一直想去那裡看看,總是沒時間。」

她吹噓說:「那還不簡單?以後你老婆去那裡工作了,你也搬到那裡去,想什麼時候去名校逛,就什麼時候去。」

「你以為他們真的會把這個工作給你?」

「不給我幹嗎要花這麼多錢讓我去面試?」

「一般面試都是五比一的比例,像這麼好的單位,至少十比一。」

「十比一?你是說他們邀請了十個人去面試?」

「可能還不止。我招小溫的時候,都面試了七八個。」

「你為他們掏的錢?」

他語塞了。

她得意了:「看見沒有,不同的嘛,你讓別人自費來面試,當然可以想面試多少就面試多少,但我這是對方掏腰包啊,一個人就是一兩千,人家會十比一?」

「這點錢對他們來說算什麼?」

她有點不高興:「你怎麼凈潑冷水?我還沒出發,你就說這些破口話。」

他不吭聲了。

其實丁乙自己也覺得拿不到這個工作,可以這麼說,凡是知道這事的人都認為她拿不到這個工作,但她很不希望這話從丈夫嘴裡說出來,難道他身為丈夫,就不該戴副玫瑰色的眼鏡來看她嗎?

她追問道:「如果你是招工的,你會不會錄用我?」

「我錄用你幹嗎?你又不懂我這行。」

「我不是要你把我招到你實驗室去,我是叫你設身處地……算了,說了也沒用,你這個人不會設身處地。我們就說萬一吧,萬一我拿到這個工作了,你跟不跟我過去?」

「根本就沒有萬一嘛。」

她生氣了,大聲說:「你就萬一這麼一回,難道會死人?」

他嚇了一跳,呆望了她一會,有點膽怯地說:「我不會跟你過去。」

她竭力忍住沒咆哮:「為什麼?」

「我在這裡還算受重用,但到了那裡只能做博士後給人打工。」

「打工就打工啰。」

「在美國給人打工,我還不如回國去滿家嶺醫院當院長。」

「滿家嶺有醫院了?」

「沒有可以建嘛。」

天!原來他那個在滿家嶺建醫院的夢想還沒死翹翹,就為了當老闆不打工,就寧可回到那個山旮旯里去,看來這人是把「寧為雞頭,不為牛後」這句話刻到骨子裡去了。

她問:「我們都在這裡,你一個人回國去?」

他不吭聲。

她恐嚇說:「我不許你一個人回去,你沒聽那個色教授說,國內雞鴨多得很,而且很多都有性病,雲南那邊某個研究單位搞的一個性病治療方面的臨床試驗,隨便一招,就招到六千多個志願者,全都是患有性病的雞。」

「雲南的事,他怎麼知道?」

「網上寫著呢。」

「網上瞎寫的。」

「才不是呢,人家那是美國衛生組織的官方網站,全世界的臨床試驗在那裡都查得到。」

他一聽是美國的官方網站,就不再懷疑了,只咕嚕說:「國內雞鴨多,跟我有什麼關係?」

「怕你染上性病。」

「我怎麼會染上性病?」

「你老婆不在跟前,你不去找那些雞?」

「那你們也跟我回國去啰。」

「丁丁怎麼能跟你回國去?她現在連中文都不會寫不會認,說也說得不流利,回國去怎麼跟得上?」

「我早就叫你別讓丁丁把中文丟生了,你不信。」

「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我還每星期送她去中文學校,你做了什麼?」

「我跟她說話都是用中文。」

「切,你整天泡在實驗室里,她去上學的時候,你還沒睜眼;她晚上睡覺了,你才回來。你跟她用中文說過幾句話?」

他又不吭聲了。

她堅持說:「即便她回去沒問題,我回去也不行了,一把年紀,又是女的,到哪裡去找工作?」

「你不用工作了,我養你。」

「我才不會那麼傻呢,你養我,我看你的臉色吃飯?你什麼時候想包二奶了,我乾瞪眼?」

「我包什麼二奶?」

「那誰知道?不包二奶,在外面尋花問柳什麼的,搞一身性病,一樣該我倒霉!」

「我們滿家嶺人不興那些。」

「反正我是不回去的,也不准你回去。」

「我只是這麼說說,我相信我不會落到做博士後那一步的。」

她也相信他不會落到那一步。

她收拾好了東西,拖著小旅行箱在屋子裡走了幾步,問丈夫:「你說我這樣子人家會不會要?」

「會要。」

「你剛才不是還說人家只是讓我當陪襯的嗎?」

「哦,我那是說的工作。」

她揚起眉毛:「那你現在說的『會要』是在說什麼?」

「我以為你問我男人會不會要你呢。」

她忍不住笑起來:「我怎麼會那樣問?」笑完了,她又補上一句,「你的意思是我這樣子會有男人要?」

「當然啦。」

她很開心,但故意說:「你算了吧,別裝模作樣了,明知道我們這種奔四的女人沒人要了,故意在這裡諷刺我們。」

「誰說沒人要?她們都說外國人最喜歡你這樣的女人了。」

「誰?你們實驗室的幾個女的?」

「嗯。」

「這你也信?她們是在變相拍你馬屁呢。」

「不是拍馬屁,是真的,她們說色教授就很喜歡你。」

「她們又沒見過色教授,怎麼知道他喜不喜歡我?又是你對她們說什麼了吧?」

「我怎麼知道?那天我陪你們吃過飯後,回到實驗室去,她們都說這下色教授有機可乘了。」

「那你怎麼沒立即跑回來?」

「我有事,走不開。」

她呵呵笑著說:「有沒有一點吃醋的感覺?」

「有。」

「那你以後要把我抓緊點,不然我就去找色教授。」

他叫起來:「我還抓得不緊啊?」

「你抓什麼緊?成天都泡在實驗室里,家裡的事一點也不關心。」

「但是我不泡在實驗室里,那些人就不好好乾活,就做不出項目來,人家就會斷了我們的科研基金。」

她當然知道科研基金的厲害,丈夫拿不到科研基金,她和女兒就沒飯吃,那個可不是耍的。

她讓步說:「好,泡實驗室就算你有道理,但別的方面呢?老婆去開會,你不送,老婆回來,你不接,你這叫抓得緊?」

「我不會開車到機場嘛,怎麼送?」

「你不能把我送到機場去,至少臨走時可以送下樓吧?」

「下樓還要送?你又不是摸不到路,又沒什麼重東西。」

「這不是路的問題,也不是提東西的問題,這可以看出你浪漫不浪漫。」

「我又不是學文的,為什麼要浪漫?」

她哭笑不得:「不是學文的就不用浪漫?你老婆要出去開會,你總應該有點不舍的感覺吧?」

「未必我不舍,你就不去了?」

「如果你真的不舍,我興許就真的不去了。」

他馬上表態:「我是真的不舍。」

她擂他一拳:「太晚了!我提醒了你,你才說不舍,那是假的。」

「我就知道說了也沒用。」

「狡辯!我早就定好了的事,當然要去,但你晚上回來總可以來跟我告個別吧?」

「我這不是回來跟你告別了嗎?」

「這次還可以,上次呢?」

「上次?」他彷彿已經想不起自己上次犯過什麼錯誤了。

「上次你半夜才回來,一回來就鑽你那屋睡覺去了,說明你沒那個心。」

「有那個心但我沒那個力嘛。」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覺得他申訴的樣子挺誠實挺可愛的,有點誠惶誠恐的味道,讓她又回到了初戀的日子,他那時也是最怕她要跟他吹了,她一說吹,他就什麼都依她的了。

她摟著他:「我希望我們永遠都相親相愛不分離。」

「本來就是永遠嘛。」

那天晚上,兩人洗了個鴛鴦浴,然後進房睡覺。她把上次偷偷用「外國神器」的事告訴了他,警告說:「你聽沒聽說過女人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當心點,我現在可是狼虎之年啊,以後你把我弄個半生不熟就睡覺,我就用那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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