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7節

丁乙迫不及待地把J州面試的事告訴了丈夫,他非常驚訝:「你說的是J州K市的那個研究中心?」

「是啊。」

「是把你騙去做個陪襯的吧?」

「管它呢,做陪襯就做陪襯,反正是他們出錢,我就當公費旅遊的,正好我沒去過K市。」

「他們出錢?」

「嗯。機票、旅館、的士、伙食,都是他們出錢。」

「有這麼好的事?」

「當然啦。但如果他們給了我錄取通知我不接受的話,就得把這筆錢退給他們。」

「那是行規。」

這次他沒唧唧歪歪,大概知道唧歪了也不能阻攔她去J州面試,而且他已經照顧過孩子幾天,大概發現使用「滿式帶孩法」也不費什麼事,就是早上送一下,下午接一下,既不用給孩子做飯,也不用給孩子洗澡,有時還可以支使孩子替爸爸做點事,挺賺的呢。

她這次也比較簡單,面試的服裝是現成的,費用是僱主掏腰包,所以她也不用多想,哪趟航班方便就訂哪趟,住宿的飯店是僱主定的,她只打電話說個具體時間就行。

由於機票訂得很急,票錢相當貴,要六百多。僱主欽定的那個飯店也很貴,每晚兩三百。再加上她的伙食補貼和的士費,估計得一兩千,她在國內都沒享受過這麼豪華的待遇。

但俗話說「歡喜不知愁來到」,她有了這麼大的歡喜,卻想不到「愁」隨後就登門拜訪,而這個「愁」就是她的體檢問題。

乳房的超聲波檢查倒沒什麼,有點像以前懷孕的時候做的那個超聲波,也是抹滑的東西,也是一個滑鼠樣的東西在滑溜溜上滑來滑去,不過那次是肚皮,這次是乳房。

醫生是女的,很溫和,也很健談,一邊給她做檢查,一邊跟她聊天,還誇獎她顯年輕,說看了她的病歷,還以為年齡搞錯了呢,是不是把二十多寫成了三十多。

這話真好比靈丹妙藥,她立馬覺得胸口豁然開朗,乳房處什麼不對頭的感覺都沒有了,暗自誇口說:如果我這種又不疼又不癢,連豌豆大個硬粒都摸不到的人都患乳癌了,那肯定全世界的人都患乳癌了。

果然不出她之所料,醫生說沒看見什麼不對頭的東西。不過半年後要複查,主要是看看那個小亮點長大了沒有。現在有了一套片子可供參考,等於是有了參照物,以後就好辦了。

但婦科那邊的複查就有點玄乎,Z醫生打電話來說切片檢查沒什麼問題,但又跟她約了個時間,叫她去醫院一趟。她按時去了,Z醫生邊畫示意圖,邊給她講解:「你上次的陰道鏡檢查和切片化驗沒什麼問題,但陰道鏡檢查只能看到宮頸的外面,看不到裡面,切片也只切了宮頸外面,沒切裡面,所以現在還不能確診,要做進一步檢查。」

「什麼檢查?」

「我想給你做個宮頸錐形切片。」

她看著Z醫生在紙上畫手術示意圖,感到很可怕,真是一個錐體的形狀,好像一個漏斗插進她的子宮一樣,而那個漏斗就是醫生將要切掉的部分。她擔心地問:「做了這個,還能——懷孕嗎?」

「應該是能的,不過有的人會落下疤痕,使宮頸口變窄,影響懷孕。」

她暗叫糟糕,現在這麼努力都懷不上,以後宮頸口變窄了,可能更懷不上了。但聽醫生的口氣,只要懷上了,還是可以生的,那就是說,還可以做人工受精,於是又問:「那這個手術對整個懷孕過程和生產有沒有影響呢?」

「對有的人會有影響,因為宮頸口被切掉了一塊,會增加流產的機會。」

她急了:「那我不做這個切片了吧。」

「為什麼?」

「我和我丈夫正在努力造人。」

「我看你填的表上寫著你已經有了一個孩子。」

「我是有了一個孩子,但是個女孩,我丈夫很想要個男孩。」

「但你不能用你的身體冒險。」

「我的身體有危險嗎?」

「我這不是正在查嗎?不查怎麼知道呢?」

「我最近要到J州去面試,可不可以等我面試回來再決定?」

「可以的,但別忘了這事,要對自己的身體負責。」

回到家,她就給丈夫打電話,直接打他手機,但她打了半天都沒人接,她知道留言沒用,因為他從來不查留言,也不知道怎麼查,教他查他還不願意學,於是只好打他實驗室的電話。

還是小溫接的,聽她說了找誰,就放下電話去叫人。

但丈夫好一會沒來接電話,她煩得不得了,差點掛掉電話,終於聽到丈夫的聲音:「什麼事呀?我正在忙呢。」

她煩躁地說:「就一句話,不耽誤你時間:我的醫生讓我做手術,我跟你商量一下,看你同意不同意。」

他似乎有點緊張:「什麼手術?」

「宮頸那裡的,我也不知道,好像叫什麼宮頸錐形切片。」

他似乎也不熟悉,嘴裡重複道:「宮頸錐形切片?那不是切片嗎,怎麼說是手術?」

「醫生說要全麻,還不算手術?」

「要全麻?誰說的?她有沒有搞錯?」

「她怎麼會搞錯?」

「你這麼相信她,幹嗎問我呢?」

她更煩了:「我問你,是因為這關係到你生兒子的事,做了這個手術,宮頸那裡會有疤痕,不容易懷孕,又因為切掉一塊,宮口變大,容易流產。」

他咂摸了一會,問:「那為什麼要做手術?」

「不做醫生怎麼知道是不是癌症?」

「怎麼一下就扯癌症上去了?」

「抹片檢查本來就是查宮頸癌的,色教授的老婆就是抹片時查出宮頸癌的,現在我的抹片檢查有問題,你說還能是什麼?」

他咕嚕說:「美國的醫生就是這樣,什麼都依賴於切片化驗,離了這個,他們屁都不懂。」

「那你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我做這個手術?」

「現在就要決定嗎?」

「可以等我面試回來再決定。」

「那就等等吧。」

她掛了電話,然後給姐姐打電話,姐姐提醒說:「會不會是醫院誤診啊?要不要多找幾家醫院檢查一下?」

她想想也是,除了有幾次那個後出了點血之外,她沒有其他不適的感覺,怎麼會一下就需要把宮頸切掉一個漏斗呢?這個醫生下手也太狠了點吧?怎麼像個虎狼醫生?敢情不是你的身體,你切一塊肉不疼。

她決定再找一家醫院看看,但她不好意思叫她的家庭醫生把她轉到另一家醫院去,萬一Z醫生知道了這事,肯定不高興,說不定會在她新找的醫生面前說她的壞話,到最後兩邊都不給她好好治療,那就糟糕了。

但不找另一個醫生檢查一下,又怕Z醫生搞錯了。如果不是為了生孩子,她倒也不怕,切了就切了,還少個禍害。但現在還想生孩子的,那麼不到萬不得已,就不要隨便切一刀。

她想來想去,都沒想出個辦法來,最後還是韓國人幫了她這個忙。

韓國人說是因為聽到滿老闆在電話上說到宮頸錐形切片,所以打個電話來問問:「也許我不該多事,不過我剛好是搞婦科的,興許我能幫點忙。」

她把結果和Z醫生的建議對韓國人說了,急切地問:「你是這方面的專家,你覺得我——是癌症嗎?」

「別著急,哪來那麼多癌症?不過我沒看到你的檢查結果,也不好亂說。你看能不能這樣,我準備一個表格,你簽個字,同意Z醫生把你的病情告訴我,這樣我就知道怎麼才能幫到你。」

她這人很怕簽字,主要是因為聽到過一些傳說,都是沒看明白就亂簽字,結果後患無窮的事例,所以她逢到簽字就緊張,生怕自己簽錯了字,鑄成大禍。

她推諉說:「你們都是醫生,你不能親自問她?」

「我問她,她也不會告訴我,因為那是犯法的,醫生不能隨便將病人的信息告訴任何人。」

「如果我簽了字,就怎麼樣呢?」

「如果你簽了字,我就可以調閱你的病歷,和你的醫生探討你的病情,這樣我就知道你究竟是什麼病,該給你什麼樣的建議。這就好比你再找個醫生看看一樣,多一個人,多一份經驗。」

「我正想問你呢,如果我到別的醫院去檢查,還需要我的家庭醫生推薦嗎?」

「那要看你買的醫療保險是什麼樣的,有的規定看專科醫生一定要家庭醫生推薦,否則他們不給你報銷;還有的比較寬鬆,不管你的家庭醫生推薦了沒有,只要你看的醫生是他們保的範圍內的就行。」

她的醫療保險是丈夫在單位買的,他買的時候沒跟她商量過,她以前也從來沒看過病,所以不知道到底保了些什麼,於是又打電話去詢問丈夫。

丈夫的聲音里透出被騷擾的不耐煩:「美國的醫院都是一樣的,看一個就夠了,幹嗎跑另一家醫院去看?」

「如果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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