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5節

胎兒的性別在家裡公開了,丁乙就開始大大方方為女兒的出生做準備工作。

她去買了一些顏色嬌嫩的毛線,粉紅的呀,淡黃的呀,水綠的或者淺藍的呀,給女兒織毛衣毛褲小帽子小披風。以前她會織點簡單的花式,現在專門買了編織毛衣的書,選了幾個好看的花式和樣式,照著織起來。

剛好學校放寒假了,不用上班,她每天歪在沙發里,邊看電視邊織毛衣,或者到陽台上晒晒太陽,躺床上睡睡懶覺,寶寶不時在肚子里動一動,她也不時跟寶寶聊幾句,感覺無比愜意。

「寶伢子」看到她織的小毛衣小毛褲,十分驚訝:「媳婦,你真能幹啊!」

她得意地說:「我能幹吧?這輩子能娶到我,真是你三生有幸。」

他不答話,只嘿嘿地笑。

她舉著手裡正在織的小毛衣,問:「好不好看?」

「好看。但如果是兒子的話,這顏色就太艷了。」

她沒答話,心想那還用你說?

該給女兒起名字了,她左想右想,最後決定給女兒取名「滿丁丁」,現在A市的女孩都流行疊音的名字,比如「思思」啊,「晶晶」啊,很可愛。「丁」又是她的姓,終於滿足了她也要在女兒名字里佔一個字的願望。

擔心他會堅持那個「武」字派,她事先想好了一大套理由去說服他。當她告訴他這個名字時他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這個名字好!」

她以為他是愛屋及烏,十分感動,想趁機榨出幾句愛情表白來:「為什麼叫『丁』就好呢?」

「丁就是兒子的意思啊,她叫這個名,肯定能帶來兒子。」

原來如此!

她開玩笑說:「那你跟我結婚該不是因為我姓丁吧?」

「不是,我不喜歡你這個姓。」

她擂他一拳:「為什麼不喜歡?」

「算命的說這個姓對夫家不好。」

「你還偷偷找人給我們算過命?」

「我沒找,是我媽找嶺上的大爺算的。」

「大爺還會算命?」

「他什麼都會。」

她鄙夷地說:「我不相信他會算命,肯定是瞎說一氣。」

「他真的會算命,很靈的。」

「你用DNA驗證過了?」

他不解:「用DNA怎麼驗證?」

「你沒驗證,怎麼知道他算得靈?」

「他是算得靈嘛。」

「結果是什麼?」

「他說你的姓對我們滿家不好,我們姓滿,你姓丁,我們的滿被你們一釘,就釘漏了,不滿了。」

她打鼻子里哼出一聲:「哼,我說他在亂說吧!我這個丁,又不是釘子的釘,怎麼會把你們滿家釘漏?」

他好像剛認識到「釘」和「丁」不是一個字,沉默了一會,辯解說:「是一個音嘛。」

「那我也可以說你們姓滿的就是不開化的蠻子。」

他馬上不高興了:「我們是姓滿,不是姓蠻。」

「是一個音嘛。」

他似乎對聲調不是那麼敏感,辯解說:「但不是一個字。」

「那我的姓不是一回事嗎?我是甲乙丙丁的丁,不是釘子的釘。」

他無話可說,只好作罷。

她窮追不捨:「嶺上的大爺還給我們算出什麼來了?」

「我不說了,反正你也不信。」

「就是因為不信,你才應該說嘛。如果他算得靈,我幹嗎不信?」

「他說我們第一個孩子會是女兒,第二個才是兒子。」

「他什麼時候給我們算的命?」

「是你第一次去我家之後算的。」

她吃了一驚:「哦?真的?那就算了?還真被他算準了?」

他吹噓說:「我說大爺算得很靈吧?」

「既然我們命中第一個孩子就是女兒,你還用神器幹什麼呢?」

他結巴了:「但是……可以……可以改變啊。」

「那你們到底是相信算命還是不相信算命。」

他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迷惑地看著她。

她解釋說:「既然神器可以改變胎兒性別,那算命就沒用了。」

他堅持說:「有用的。」

「大爺有沒有算過你能不能出國?」

他被問愣了,肯定是大爺沒算這一點,因為大爺的「神眼」看不到那麼遠,或者根本就不知道出國的事,興許連世界上有中國以外的國家都不知道。但他替大爺辯護說:「我媽沒問么。」

這個她相信,因為他媽也未必聽說過出國的事,但一個人如果真能算出別人的命來,還需要人家問?不問就能算出來,那才叫本事。

不過她不想進一步激他了,好不容易才達到目前這種融洽的魚水情狀態,可別因為幾句話給毀掉了。

那年的春節,「寶伢子」沒回滿家嶺去,他說是因為春節要在醫院值班,但她懷疑他是因為沒完成嶺上的爺布置的任務,沒臉回去見人,在外面躲避來著。

不管是什麼原因,她都舉雙手贊成他這一決定,最好是他今後一直都不回滿家嶺去了,也可以少受嶺上爺們的壞影響。他到目前為止已經受的影響,她可以一點一點消除,但如果他不斷地回去受影響,那就麻煩了,她這一輩子都消除不完。

可惜她公公婆婆不服A市的水土,不能在A市長住,要不幹脆把公公婆婆接到A市來,他再也不用回滿家嶺去,也有人幫她照顧孩子,那多好啊!

那個春節可把她忙壞了,因為是她自立門戶後過的第一個春節,總得要搞出點春節的氣氛來。

她在這個世界上活了二十多年,一直都是跟父母一起過春節,大局都是父母定,她只幫著跑跑腿,再就是幫著吃喝,還領一幫子同學朋友來家裡吃喝。但今年不同了,她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不能賴在父母家過春節。

她一下子有了頂天立地的感覺,很新鮮,每天都在計畫這個春節怎麼過,要請哪些人來吃飯,準備些什麼菜,該買些什麼原材料;要去哪些人家裡吃飯,該買什麼禮物,封多少紅包;還有春節的傳統禮品和小吃,都得操心準備。

她專門找了個小本子,在上面寫寫劃劃,安排春節的事,每次寫好了購物單子,就差「寶伢子」去購買,那些複雜的精細的貴重東西,她還親自出馬,跟他一起去購買,成天忙忙碌碌的,很有小主婦的感覺。

而他對這事也很感興趣,大概也是第一次另立門戶過春節,第一次有了「戶主」的感覺,也找張紙寫寫劃劃,今天給誰拜年,明天請誰吃飯,後天回訪誰,大後天誰來回訪,像搞科研一樣認真。

那個春節他們過得忙碌又充實,只要是他不值班的日子,他們都在忙著請人和被請。他那邊的朋友,大多是滿家嶺周邊的老鄉,很多都是到A市來打工的,各方面都比他差,對他自然是羨慕得無以復加,房子又大,裝修又好,老婆又是城裡人,還是教外語的大學老師,真是太讓人羨慕了。

「寶伢子」在一片艷羨聲中,自我感覺無比良好,臉上非常有光,晚上摟著她,總是感激地說:「媳婦,你太好了,太讓我長臉了。」

春暖花開的時候,他們的女兒滿丁丁出生了,七斤半的胖娃娃,長得十分可愛,眼睛又大又黑又亮,是產科公認的小美人,小公主。

做爸爸的自然很開心!每次到產房來,總是隔老遠就聽到那些女護士在跟他打招呼:「滿大夫,又來看你的小公主了?」

而我們的滿大夫真的就像是公主她爸一樣,得意地回答說:「是啊是啊,你們把她送出來了嗎?」

「送出來了,送出來了,滿大夫親自來了,還能不送出來?」

同產房的人也都一箭雙鵰地誇獎滿丁丁:「哎呀,這孩子跟爸爸是一個模子澆出來的呀,真是當電影明星的料。」

「女兒像爸有飯吃哦,這孩子長大不愁吃穿。」

「滿大夫,我可跟你說好了,將來孩子長大了,我們兩家要做親家的啊。」

滿大夫每次來都被人羨慕和恭維,從進門起就笑得合不攏嘴,好像嘴都笑大了許多。

丁乙看在眼裡,喜在心頭,看來「寶伢子」以前那麼稀罕滿家嶺那一套,是因為他沒真正融入A市的生活,以為全世界人民都像滿家嶺人那樣生活呢。他雖然在A市讀書工作多年,但一直是單身漢一條,不知道A市的家庭生活是啥樣的。以後等他過習慣了,自然會把滿家嶺那一套扔到腦後去。

接下來的日子,既忙碌又充實,有颳風下雨的日子,也有風和日麗的日子;有孩子生病的日子,也有孩子不生病的日子;有心情好的日子,也有心情不好的日子。但沒什麼大風大浪。

孩子三歲之前,她都沒再去過滿家嶺。他每次回去,都希望她和孩子能跟他一起回去,但她總是以各種理由拒絕了,那些理由也是真正的理由,比如路遠啊,交通不便啊,沒個好廁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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