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6節

第二天早上,他很早就起來了,在屋子裡轉來轉去,像掉了魂似的。

她吸取了昨天的教訓,知道晚上吵歸晚上吵,白天不用跟他置氣,便主動問:「你這麼早就起來了?」

「嗯,習慣了。我去打早飯吧。」

她從床上爬起來:「說了自己開伙了,還去打什麼早飯。你吃面嗎?吃我就去煮。」

他連連回答:「吃,我吃面。」

她進了廚房,燒上水,然後到洗手間去洗漱,估摸著水快開了,就跑到廚房去,稍等了一會兒,水就開了,她放上麵條,拿出兩個碗,放上油鹽醬醋豆瓣麻油等,又切了蔥花,拍了大蒜,還放了一點胡椒粉,加上開水做成麵湯。

等面一煮好,她就用漏勺把面撈出來,放進兩個碗里,做成了兩碗香噴噴飄著蔥花的麵條。

兩人吃了早餐,她去洗碗,叫他也去廚房陪著。她邊洗邊說:「你不會做飯,我現在先做著沒問題,但你不能認為女人天經地義就該做飯,我最恨重男輕女的男人了。我爸爸不愛做飯,我就很恨他這一點。如果我是我媽,早就不要我爸了。你也要慢慢學做飯,不能光吃現成的。」

他聲明說:「我會做飯,中午我來做。」

但中午並不是他做飯,因為他們去了她父母那邊。

她幾次都想跟媽媽談談神器的事,但總是說不出口。她知道媽媽是知識女性,男女平等的意識是很強的,絕對無法容忍「寶伢子」那套重男輕女的把戲。但她知道媽媽也沒本事把「寶伢子」一下改造過來,如果媽媽出面教育「寶伢子」,只會把事情搞糟。

於是她決定什麼也不對媽媽說。

但做媽媽的真是心細啊,很快就覺察到她有點心神不寧,瞅空子問她:「你們倆還好吧?」

「嗯,就是有點擔心生孩子的事。」

「生孩子?」

「其實我跟他早就同居了,但是這麼久了,都沒懷孕,我們也沒採取任何措施。」

媽媽安慰說:「這哪算久呢?一年都不到吧?按照醫生的說法,夫妻雙方在一起超過一年以上,才需要考慮不孕的可能。慢慢來,別著急,不會有問題的。」

晚上還是回新房來睡,兩個人都有點不自在。她不想先碰他,怕他以這個為理由,又把神器拿出來逼她。而他似乎也看出她的決心是很堅定的,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

最後兩個人什麼也沒幹,就那麼睡了。

日子就這麼過著。

白天,兩個人是和和睦睦的小夫妻,做飯,吃飯,配合得挺好的;晚上,兩個人就成了古怪的兩男女,要麼就你不碰我,我不碰你,要麼就火熱地開張,啃啊抱啊不亦樂乎,但他無論多麼激情沸騰,總不會忘記那根破棍子,關鍵時刻就拿出來了。而她自然不肯讓步,兩個人唇槍舌劍一番,最後把她氣得硬邦邦,而他氣得軟綿綿,於是偃旗息鼓,各自睡覺。

她不知道這事該怎麼了結,也沒人可以諮詢,因為肯定沒誰遇到過這種事,如果她講出來,十個有十個會覺得她是瘋子,在瞎編亂造。

這場「破棍戰」一打就打了個把月,打得丁乙渾身都是火,打得「寶伢子」徹底熄了火,每晚上床就睡,似乎已經徹底不想那事了。有時她裝睡著了,滾到他懷裡去,他也沒反應。這讓她感覺很沒意思,只好自己滾出來。

她曾經想找個機會把那破棍子燒掉了事,但又覺得那是治標不治本,說不定還適得其反,把他惹毛了,干出更糟糕的事來。即便不惹毛他,他也可以跑到滿家嶺再問嶺上的爺要一根,甚至要幾根,要一堆,反正那玩意兒又不要什麼成本,就是一根樹枝,大爺削削就成。

關鍵還是想辦法「燒掉」他心裡的那根破棍子。

於是,她開始尋求燒棍子的火種,一頭扎進圖書館,搜尋有關破棍子的資料。

那時網路還不普及,所謂「搜尋」也只能是在本館的報刊書籍中搜尋,那可真像大海撈針啊,先提綱挈領,到圖書館的目錄櫃里搜,一搜幾個小時,什麼都沒搜到,又實地考察,鑽到書架前去搜,一排一排書架看,一本一本抽出來找,還是什麼都沒找到。

她還旁敲側擊跟爸爸談了這事,沒明說,只說教學上遇到一篇與中國民間婚俗有關的課文,想找些有關資料作參考。

一向不關心爸爸民間文學的丁乙,現在突然問起與之有關的話題,真讓爸爸受寵若驚,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覺,於是,丁乙的爸爸馬上為她找資料,又是專著又是複印件的,弄了一大堆回來。

丁乙走馬觀花地看了一下,沒找到類似的記載,於是裝作探討學術的樣子,問:「爸爸,你聽沒聽說過民間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人生兒子的?」

爸爸皺著眉頭說:「這個不屬於民間文學研究的範圍。民間文學研究的是流傳於民間的文學形式,包括……」

她趕緊說:「我也知道這不是你們民間文學研究的範圍,只是核實一下。」

她的學究爸爸幫不上忙,她只好去找不那麼學究的媽媽:「媽,你有沒有聽說過流傳於民間的讓人生男孩的辦法?」

媽媽總是關心家庭勝過關心學術的,馬上就聯想到女兒身上去了:「是不是小滿很在乎這個?」

她猶豫了一下,半承認說:「也不是他在乎,是他們滿家嶺那些老祖宗在乎。」

「這個思想要不得,這是重男輕女。」

「我知道,我也不贊成。只是想問問,那些重男輕女的人,如果他們想生男孩,是通過一些什麼辦法呢?如果我知道了他們的辦法,我就反其道而行之,生個女兒,氣死那些老封建。」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用的是什麼方法,不過我聽說有個什麼《清宮秘笈》,是皇宮裡頭流傳出來的,講怎麼生男生女。」

「是嗎?大概是什麼方法?」

「好像是算日子吧,然後根據日子決定男睡哪邊、女睡哪邊之類的。」

她對這些不感興趣,她只對滿家嶺的破棍子感興趣,於是說:「《清宮秘笈》肯定沒用,如果有用的話,皇帝還不生出一大堆男孩來了?怎麼會有好幾個皇帝沒兒子繼承皇位呢?」

「那倒也是。」

「你還知道別的有關這方面的風俗嗎?」

「有些就更是迷信了,像結婚時吃棗子啊、蓮子啊之類的,都是合那個『子』的音。其實『子』在從前的漢語里並不專指兒子。」

她看她媽媽也學究起來了,知道問不出什麼了,遂不再問,草草收場。

最後,她想到了姐姐,雖然姐姐不是研究民間文學的,但姐姐以前是學人類學的,後來才改的電腦專業,應該知道這方面的東西。她跟姐姐說話比較直截了當,沒有過多隱瞞,雖然很尷尬,但還是把大致情況都告訴了姐姐。

姐姐說:「我早就沒搞人類學了,以前搞的時候也沒聽說過這樣的風俗。」

「難道是滿家嶺特有的玩意兒?」

「有可能。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特別是交通不便的地方,民間習俗更是五花八門,沒辦法跟人比照嘛,當然都是自己搞自己那套。」

「你覺得這種風俗是怎麼形成的?」

「很難說。一般來講,完全沒有實際意義的風俗,是很難保持下來的。當然,這個實際意義是指在當時的文明狀態下,人們可以觀察到的實際效果。比如用動物祭奠神祇,現在看來當然沒有實際效果,但在科學尚不發達的時候,人們就能觀察到實際效果。如果殺一隻羊,供奉在祖先的靈位前,碰巧那年的莊稼收成挺好,雖然這之間沒有因果關係,但那時的人認識不到這一點,就會覺得有關係。」

「但如果第二年又殺一隻羊祭祀祖先,但莊稼收成並不好,那人們不是會懷疑這個風俗嗎?」

「呵呵,也許那時的人思維方式還沒這麼科學,不知道要有足夠多的事實才能證明一個因果關係。如果他們第二年殺了羊,供奉了祖先,收成還是不好,他們會找個別的理由解釋過去,比如祭祀的那一天下了雨,或者那羊不夠肥之類。」

「為什麼要自欺欺人呢?」

「也不是自欺欺人,而是因為人們沒有能力對自然現象做出科學的解釋,但人們又需要做出解釋,因為這直接關係到他們的生存。比如打雷下雨,生老病死,豐收歉收,人們都想弄明白為什麼。當科學還沒發達到能解釋這些自然現象的時候,人們就會抓住一些皮毛現象,做一些貌似正確的解釋。」

「你說的有道理,也許滿家嶺的風俗也是為了對某種自然現象做出解釋,因為那裡好像生男孩的要多一些。」

「是嗎?」

「我這次到滿家嶺舉行婚禮,特意留心看了一下。前幾次看到跟在我們後面的男孩子多,還以為是女孩子下田了,但這次應該是全嶺的人都出動了,男的女的都來了,我發現那些小孩子里,真的是男孩居多。」

姐姐覺得不可思議:「有這種事?會不會是他們把女嬰都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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