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1節

跟「寶伢子」處得越久,丁乙越覺得自己是撿了個寶。「寶伢子」就像一塊璞玉,未經雕琢,但天生玉質,她可以隨心所欲地雕琢他,想把他雕琢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但不管是什麼樣子,他的「玉」質不變。

他最大的優點就是好打扮,隨便買件什麼衣服,往他身上一穿,就很出色,帶出去總能俊壓群草,引來女士們嫉妒的目光。

她不知道是自己身材長得不標準,還是中國的女裝工業不夠發達,總是找不到一件稱心如意的衣服。以前參加同學聚會什麼的,她大多是一個人前往,剛開始還有幾個陪伴的,後來單身的女同學越來越少,她就不怎麼愛參加這類聚會了,覺得沒意思,壓力很大。

現在不同了,只要有同學聚會,她就很感興趣,首先就問「能不能帶男朋友」,能帶就去,不能帶就想法推脫了不去。然後她就把「寶伢子」精心打扮一番,挎著他的胳膊去參加同學聚會,對人介紹說這是她的男朋友,外科醫生。參加聚會的女同胞們那艷羨的目光,就像一個個無形的熨斗,把她心裡的溝溝坎坎都熨得平平整整,讓她十分得意。

不過這種得意沒持續多久,就被人潑了冷水。有個同學對她說:「喂,你知不知道彭紅她們在說你?」

彭紅是她從小學到高中的同學,大學不同校,但關係一直很好,很談得來。她好奇地問:「怎麼說?」

「她們說你男朋友這麼帥,怎麼會看上你?肯定是因為你家有海外關係,他想出國,在利用你呢。等他利用完了,肯定會甩了你。他條件這麼好,要找個比你漂亮的,實在是太容易了。」

這話讓她非常心煩,倒不是她也認為「寶伢子」是在利用她,而是因為她最要好的朋友都認為她配不上他,這太讓她傷心了。

於是從此之後,她再也不願意帶他去參加同學聚會了,也不敢給他買好衣服穿了,怕越打扮他,兩人之間的距離越大,然後被別人搶跑了。

她不知道他對她的長相有什麼看法,便旁敲側擊拷問他:「你覺得那個彭紅長得怎麼樣?」

他摸不著頭腦:「哪個彭紅?」

「就是上次我們同學聚會的時候那個穿格子大衣的女孩。」

他大吃一驚:「還有人穿鴿子大衣啊?」

「格子大衣怎麼啦?」

「那得殺多少只鴿子啊?」

她呵呵笑起來,知道彭紅根本沒入他的眼,遂換個方法拷問:「你以前的同學當中,誰最漂亮?」

他冥思苦想,最後沮喪地說:「想不起來了。」

「想得起來的人當中呢?不管是不是同學,只要是認識的都算。」

他又是一陣冥思苦想,然後像討論入黨申請一樣,廣泛徵求群眾意見:「你覺得小王可以不?」

「呵呵,你問我幹啥?我在問你呢!」

他沒把握地說:「如果你覺得小王不行,那就小李吧。」

「你在選幹部啊?」

他皺起眉頭:「如果是選幹部的話,那小李就不行了,她政治學習老是打瞌睡。」

她笑昏了,拷問不下去了。

有次她直接問他:「為什麼我每次問你認識的人里誰最漂亮,你總是不知道說一聲『你最漂亮』呢?是不是你覺得我長得不漂亮?」

他很委屈:「你問的是我認識的人。」

「我不是你認識的人?」

他被問啞了,好一會兒才辯解說:「我以為認識的人就是僅僅認識的人,我跟你都已經那樣了,怎麼能算認識的人呢?」

「好,那我再問你,你認識的人,還有你的女朋友,所有的女人,誰最漂亮?」

「你最漂亮!」

她不帶他參加她這邊的聚會了,但她又開始去他實驗室玩,是他叫她去的,他好像等不到周末了,打電話央求她:「你今天來我實驗室玩吧。」

「實驗室有什麼好玩的?」

他沒聽出她是在用他以前說過的話諷刺他,誘惑說:「我讓你玩我的儀器好不好?」

她對他的儀器不感興趣,但他的邀請令她很開心,她很乾脆地答應了:「好,我下午過來,我們一起吃晚飯。」

他也很開心,許諾說:「我買肉給你吃。」

晚飯的時候,他們倆一起到醫院食堂去打飯,天氣有點冷,所以他們決定不端回寢室,就在食堂的飯廳里吃。她怕他買些肥肉給她吃,專門要了一個碗,一點飯菜票,準備親自打飯。

一路上,碰到不少熟人,只要有人問起,他就驕傲地回答說:「這是我女朋友,A大英語系的研究生。」

聽者無不驚嘆:「啊?A大的呀?還是英語系的研究生?你哥們什麼時候這麼能耐了?」

「騙人的吧?」

「是人家的女朋友吧?」

「小滿走運了,做夢撿金子了。」

他得意之情溢於言表,一路嘿嘿嘿地笑著,嘴都合不攏。

她也很開心,畢竟人家沒說「小滿你怎麼找這麼個女朋友?」雖然她知道人家是在變相恭維他,而且太誇張了,但好聽的假話也是好聽的,也不可能百分之百都是假話。

他們在食堂排隊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小護士,已經買了飯,端著碗從窗口擠出來,看見他倆就走上來,但不拿正眼瞧他,當他透明,只跟她攀談:「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丁姑娘吧?」

她覺得這「丁姑娘」特難聽,特老土,但不好意思發作,只好禮貌地問:「請問您哪位呀?」

「他沒對你說過?我是小李,他科里的護士。」

「哦,說起過。」

「他說我什麼?是不是說我喜歡他?」

她有點尷尬,支吾說:「沒……」

又一個小護士走了過來:「這是我們滿大夫的寶伢子吧?」

她沒想到她們連「寶伢子」這個稱呼都知道,尷尬地說:「我叫丁乙,您哪位?」

「小王。他沒對你說過?」

她哼哼哈哈沒正面回答。

小李向她投訴:「你們家小滿才好玩呢,硬說我們跟他說話就是喜歡他,搞得我們都不敢跟他說話了。」

她解釋說:「不怪他,是我那天跟他開玩笑來著,他當真了。」

「哦,原來是從你這裡來的呀?我說呢,我們跟他都說了幾年的話了,啥事沒有,怎麼會突然一下就想出這麼一個罪名來。」

兩個小護士邊吃飯邊跟著她的隊伍走,一直走到窗口,還不肯離開,站那裡幫她支招,告訴她什麼好吃,什麼不好吃,基本是替她制定了晚餐的菜譜。她稀里糊塗地按照她們說的打了,三個人又一起往食堂的飯廳那邊走,邊走邊聊,最後還在同一張桌子邊坐下了。

「寶伢子」早就等不及了,飯一打到手就開動了,等走到桌子邊,碗里的飯菜已消滅了不少。他正要在她們那張桌子邊坐下,兩個小護士說:「一邊去,一邊去,我們跟丁姐說話,關你什麼事?」

他只好到另一張桌子邊去坐。

等他走了,小李體己地說:「丁姐,我們都是A市人,所以我沒拿你當外人。說實話,滿大夫對我們說他找了個A市的女朋友,爹媽還是A大的老師,我們都不相信。他在醫院裡除了業務還可以,其他方面都很糟糕,一根筋,大家都把他當笑料。」

這話說得她心裡很不爽,一口飯梗在喉嚨里很難受。

小王說:「一根筋還好說一點,就是他那個家庭,太怕人了。獨生子,兩個老的都沒工作,沒醫療保險,老了病了怎麼辦?肯定靠你們,那還不把你們拖死?」

小李說:「兩個老人嘛,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父母,攤上了,贍養也是應該的。但是他那些老鄉呢?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也弄來這裡看病住院,給我們護理人員添了麻煩不說,他自己得賠進去多少錢啊!」

這個她還沒體會,因為自從他們建立戀愛關係以來,她還沒聽說他弄了誰到醫院來看病住院。她問:「他最近沒弄人來看病住院吧?」

「怎麼沒有?前天還有個老鄉來找過他,不過是門診,沒住院。」

小王驚訝地說:「他這些事都不告訴你的?」

「他的老鄉,幹嗎要告訴我?」

「你們都到這份上了,還分什麼他的你的?他應該把什麼事都告訴你,這種不誠實的人,怎麼信得過?」

她不知道「到這份上」是到哪份上了,可能「寶伢子」把他們上床的事也對人講了。這個人真是一根筋!

小李說:「老鄉是他的,但錢是你們兩個人的啊!他憑什麼用你們的錢去他的老鄉面前做好人?」

她不想說兩人還沒把錢放一塊,因為那在A市人眼裡是很丟臉的事,只好轉彎抹角地說:「我現在還在讀書……」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你在讀書,沒掙錢,他花的是他自己的錢。但你是他的女朋友,他的錢不就是你的錢嗎?以後結婚生孩子,不都指著他這些錢嗎?他這麼亂花錢,你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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