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7節

現在丁乙就盼著她「寶伢子」的導師快快回來,不然的話,他忙得飛起來,周末要去「走穴」,白天要上班,晚上做實驗,還要帶研究生,根本沒時間跟她在一起。

最後,她想了個好主意,於是給他打電話:「寶伢子,我今晚去你實驗室玩,好不好?」

「實驗室有什麼好玩的?」

「我幫你翻譯資料啊。」

他馬上答應了:「好啊,好啊,你是學英語的,你來幫我翻譯資料,可以省掉我好多時間。」

她按照約定的時間去了他的醫院,他在大門那裡等她,見到她就帶著她去了醫學院那邊的實驗室,一進實驗室就把她帶到一張寫字桌前,指著桌子上一疊複印的資料說:「就是這篇,你幫我翻譯一下。」

她在桌邊坐下,看了一眼文章,天,劈頭蓋腦就是幾個不認識的單詞,蒙都蒙不出來的那種。她緊張地問:「有沒有醫學方面的英漢詞典?」

「有。」他一邊給她拿詞典,一邊問,「你學英語的還要查詞典?」

「我學的又不是醫學英語。」

「哦,我以為學英語的什麼詞都認識呢。」

「那你們學醫的就什麼病都會治?」

「當然會治。」

「那你們還分什麼外科內科呢?」

「有條件就這樣分分,沒條件就什麼都會治。」

她開玩笑說:「未必你還會接生?」

「當然會啦,我實習的時候就接過生。」

「真的?」

「當然是真的,實習的時候什麼科都去過,不然我回滿家嶺開什麼醫院?」

她發現他在實驗室還挺健談,不像在她家的時候,逼半天才說幾句話。

但他沒時間跟她說話:「你在這裡翻,我去那邊做實驗。」

「行。」

她聚精會神地翻譯起來,很快便發現不像她想像的那麼簡單,即便有詞典,還是很難翻,因為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麼,還有那些詞太長了,動輒就是幾十個字母,從詞根到詞綴,全都是陌生的,剛查過詞典,過一會兒又忘了,又得查詞典,還有些詞典上都查不到,只能連猜帶蒙瞎翻,好不容易翻譯了一小段,從頭到尾看一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懊悔得要命,幹嗎攬這麼個苦差事呢?說幫他翻譯資料,其實是為了跟他待在一起,但結果卻是各干各的。

不過她現在已經給自己上了套子,想不翻也不行了,只好硬著頭皮往下翻。

好不容易翻譯了三小段,要上廁所了,跑去找他,見他正在一個玻璃罩子一樣的東西旁邊忙碌,人坐在玻璃罩子外面,手伸在玻璃罩子裡面,不知道在幹什麼,但挺專業的樣子。

她問:「廁所在哪裡?」

他不理她。

她又問了一遍,他還是不理她。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把手從玻璃罩子里抽回來,關上罩子,說:「我帶你去。」

她跟著他出了實驗室的門,他指著拐角處說:「就在那裡。」

她以為他至少會陪她走到廁所門邊,但他沒有,像指南針一樣,指明了方向,就不管你如何到達目的地了,由著她自己去摸索,令她有點不快。

從廁所回來,發現他正在看她翻譯的東西。她心虛地說:「翻譯得不好。」

他不客氣地問:「你看不懂原文啊?」

「看不太懂。」

「那你別翻了吧,你翻錯了可就害了我了,我不想一句句對著原文看你翻得對不對,那樣的話,還不如我自己直接看原文。」

她原以為自己的英語肯定會比他強,幫他翻譯是對他的極大幫助,哪知道翻譯他那個專業的東西還不如他,而他又這麼不給面子,真叫她又羞又氣。

她生氣地說:「你送我回去吧。」

「等我做完這個實驗再送你。」

她沒辦法,只好又在桌邊坐下。但她不想翻譯了,翻了也白翻,連句好話都討不到。

他又回去做他的實驗去了,她一個人坐在那裡,十分無聊,越想越氣,這談的什麼戀愛啊?連見面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一起逛街看電影了,主動跑來跟他待在一起,還被他這麼冷落和挑剔。

這種男朋友,真不如沒有!

她想賭氣打車跑回家去,但從醫學院到醫院大門還有好長一段路,一個人走有點害怕,而且她也不好意思賭氣,畢竟是她自己要跑來的。

她趴在桌上打盹,打著打著,就真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他推醒了:「喂,醒醒,可以回家了。」

她睡眼惺忪地問:「你實驗做完了?」

「嗯。走吧。」

她跟著他往外走,出了樓房大門,覺得外面好涼,不由得抱緊了雙臂,而他也不知道體恤一下,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她,或者摟著她,給她一點體溫,就那麼自顧自地走在前面,她跌跌撞撞地在後面追。

走了一會兒,她發現不是在向醫院大門那裡走,她問:「我們這是去哪裡啊?」

「我宿舍。」

「你不是說送我回去嗎?」

「太晚了。」

她的心咚咚跳起來,不知道是該跟他去宿舍,還是堅持讓他送她回去,矛盾猶豫中,已經來到了他宿舍門前。

他用鑰匙開了門,自己先走了進去,在前面殺出一條血路,把地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踢到旁邊去。她跟進去,發現屋子裡有一張單人床,一張寫字桌,兩把椅子,地上亂扔著一些報紙書籍鞋襪臉盆之類的東西,床單扯得歪歪斜斜,被子亂堆著,一角垂到地上去了。

他走到床前,把被子往床角落使勁推了推,用勤勞的雙手開墾出一塊空地,說:「你睡這裡吧。」

「你在哪裡睡?」

「我到值班室去睡。」

「我一個人在這裡睡很怕。」

「你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人陪?」

她氣昏了:「我不在這裡睡,我要回去。」

「這麼晚了,公車都沒有了,怎麼回去?」

「你打的送我回去。」

「我瘋了,花那麼多錢打的跑來跑去。」

她氣哭了,他頓時慌了:「哭什麼,哭什麼呀?不就是要我陪你嗎?我陪你,我陪你。但你別碰我。」

她心說,這回你真的放心,打死我都不會碰你了,等明天早上我回到家,就打電話告訴你,跟你分手!

她只把鞋脫了,和衣躺到床上,發現他床上有股很濃的男人味道,嗆死人,只好仰躺著睡。

他拿了臉盆毛巾,出門去了,過了一會兒轉回來,坐在寫字桌前看資料。

她估計他今晚不準備睡覺了。她想睡著,但怎麼也睡不著。

輾轉反側了好一陣,她提議說:「算了,你來睡吧,我起來坐會,反正我也睡不著。」

「那我就睡了,我眼睛都睜不開了。」

她起了床,把位置讓給他,他躺下一會就睡著了。

她一個人坐在桌前,越想越沒意思,這就是戀愛?這就是愛情?怎麼一點戀愛的感覺都沒有?除了有個名義上的男朋友,她的生活一點變化都沒有,還是一個人。或許還變糟糕了,以前沒男朋友,她還不用惦記著約會,現在有了男朋友,不約會就像工人不上班,農民不下地一樣,問心有愧,還怕別人查崗。

他根本不稀罕跟她在一起,嫌她是個麻煩,是個包袱,如果今天沒有她在這裡,他還可以多睡會兒。

她無聲地哭了起來,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哭著哭著,發現他一點都不知道,仍然睡得呼呼的,不由得化悲痛為憤怒,忿忿地想,我還在這裡壓低聲音哭,怕吵著你,而你呢?睡得死豬一樣,只怕我把喉嚨哭啞了,都不會攪了你的美夢。

想到這裡,她也不壓抑自己的哭聲了,放肆地抽搭起來,決計要把他哭醒。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被哭醒了,揉了揉眼睛,吃驚地看著她:「你在哭?」

她哭得更傷心了。

他不解地問:「怎麼啦?你餓了?」

她不回答,繼續哭。

他打開抽屜,拿出一筒餅乾:「吃點餅乾吧。」說著吃了一塊。

她一看,還是上次帶回滿家嶺的那種餅乾,說不定就是那次剩下的,就生氣地說:「我要跟你吹。」

他大吃一驚,差點被餅乾噎住:「為什麼?」

「因為你不愛我。」

「你瞎說。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是什麼樣的?」

她想列舉一些罪狀來控訴他,但發現沒什麼可列的,列什麼?難道就列「你太忙,不陪我」,或者「你說我翻譯得不好」,或者「你為了省錢不打的送我回家」?

她發現他真是個狡猾的罪犯,他犯下的罪行可以把你氣死,但真的要指控他的時候,卻發現他一條法都沒犯。

不過,既然發現他沒犯什麼法,而她也終於用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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