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回 連巨真設計賺賈柳 張須陀具疏救秦瓊

詞曰:

國步悲艱阻,仗英雄將天補。熱心欲腐,雙鬢霜生。征衫血汗,此類呼群,猶恐廈傾孤柱。奸雄盈路,向暗裡將人妒。直教張祿投秦,更使伍胥去楚。支國何人,宮臀離離禾黍!

右調「品令」

世人冤讎,惟器量大的君子,襟懷好的豪傑,隨你不解之仇,說得明白,片言之間,即可冰釋。至若仕途小人,就是千方百解,終有隱恨,除非大塊金銀,絕色進獻,心或釋然。所以宇文述不怪自己兒子淫惡,反把一個秦叔寶,切骨成仇。如今再說單雄信,進後寨去與寡嫂妻子女兒相見了,崔氏把前事說了一遍。雄信見家眷停放得安穩,也就罷了,走出來對玄邃道:「李大哥,你這個絕戶計,雖施得好,只使單通無家可歸了。」徐懋功道:「單二哥說那裡話來,為天下者不顧家,前日吾兄還算得小家,將來要成大家了,說什麼無家?」其時堂中酒席擺成完備,翟讓舉杯要定單雄信首席。單雄信道:「翟大哥這就不是了,今日弟到這裡,成了一家,尊卑次序,就要坐定,以後不費詞說。難道單雄信是個村牛,不曉得禮文的?」翟讓道:「二哥說甚話來,今日承二哥不棄,來與眾弟兄聚義,草堂接風,自然該兄首席,第二位就該玄邃了。」李玄邃見說大笑道:「這話又來得奇了,為什麼緣故?」翟讓道:「眾兄聽說,今日趁此良辰,與李兄完百年姻眷,又算是喜筵,難道坐不得第二位?」齊國遠喊道:「翟大哥說得是,今日一來替李大哥完姻,二來替單二哥暖房,這兩位再沒推敲的了。」徐懋功道:「不是這等說,今夜既替李兄完婚,自然該請他令岳王老伯坐首席,這才是正理。」翟讓見說,便道:「還是徐兄有見識,弟真是粗人,有失檢點了。」叫手下快到後寨去請剛才到的王老爺、王大爺出來。

不一時,王老翁與王當仁出來,翟讓舉杯定了他首席,老翁再三推讓不過,只得坐了。第二位就要定王當仁。王伯當道:「這也使不得。老伯在上,當仁不好並坐;況當仁也要住在這裡聚義的了,豈可僭越諸兄。」徐懋功道:「待小弟說出一片理來,聽憑眾兄們依不依。」眾人齊聲道:「懋功兄處分,無有不是,快些說來。」懋功道:「方才伯當兄說,當仁令弟不該僭也是。如今我弟兄聚成一塊,欲舉大義,要想做一番事業,說甚誰賓誰主。須先要敘定了尊卑次序,以便日後號令施行,便可遵奉。豈可與泛常酒席,胡亂坐了?」眾人見說,齊聲道:「說得是。」徐懋功道:「據小弟愚見,第二位該是翟大哥。為什麼呢?他是寨主,我們弟兄,多承他見招來的,難道不遵奉他的節制,第二位是不必說了。第三位要玄邃兄坐了。」李玄邃道:「單二哥在這裡,弟斷無僭他的理。」徐懋功道:「翟兄為正,兄為副,這是一定不易的,有甚話講?第四位是單二哥了。」雄信道:「弟有一句話待弟說來。別人不曉得徐兄的才學,小弟叨在至契,是曉得的。將來翟、李二兄舉事,明以內全賴吾兄運籌帷幄,隨機應變,事之謀畫,惟兄是賴。若要弟僭兄,弟即告退,天涯海角,何處不尋個家業?」王伯當道:「懋功兄,單二哥是個爽直人,既如此說,兄不必過謙,要依單二哥的了。」徐懋功沒奈何,只得坐了第四位。第五位是單雄信。第六位是王伯當。第七位是邴元真。第八位是李如珪。第九位是齊國遠。第十位是王當仁。除王老翁共九籌豪傑,坐定了,大吹大擂,歡呼暢飲。雄信問懋功道:「寨中現今兵馬共有多少?糧草可敷?」懋功答道:「兵馬只好七八千,不愁他少,將來破一處,自有一處兵馬來歸附,糧草隨地可取。只是弟兄們尚少,未免破一所郡縣,就要一個人據守,到一處官兵,就要著幾個出去拒敵。如今只好十來個人,那裡弄得來?所以前日弟叫連巨真,到兗州府武南店去請尤、程兩弟兄,想即日也要到來。」原來連明,也犯了私鹽的事體,懼法逃到翟讓處入伙。

正說時,只見小校進來報道:「連爺到了。」翟讓道:「快請進來。」連明進來,與眾人敘禮過,就在王當仁肩下坐定。徐懋功問道:「巨真兄,尤、程兩弟肯來么?」連明道:「弟到武南庄,先去拜望尤員外,豈知尤員外重門封鎖,人影也沒有一個。訊問地鄰,方知他因長葉林事,走漏了消息,地方官要嚇詐他五千兩銀子,他驀地里連家眷都遷入東阿縣去了。弟如飛到東阿縣去,訪問程知節,始知程知節同尤員外,在豆子坑裡七里崗上紮寨。弟又到彼,兩人相見,留入寨中。弟將翟大哥的書,送與他們看了。程知節問道:『單員外可來聚義?』弟說翟兄曾寫書著人去請單員外,因他要送竇建德的女兒,往饒陽去了,回時准到瓦崗來相會。尤員外道:『此言恐未真,竇建德那裡正少朋友幫助,肯放單員外到瓦崗來?』程知節又問我秦叔寶兄可曾去請他,弟說單員外到了,自然也要去請他。

尤員外又道:『叔寶兄與張通守,正在那裡與隋家干功,怎肯進寨來做強盜?』程知節道:』既是單二哥、秦大哥都不在那裡,我們去做什麼?』因此尤員外就寫了回書,我便作速趕回。」連明取出書來遞與徐懋功。懋功看了道:「不來罷了,再作計較。」連明道:「他們兩個雖不來,弟在路上到打聽得一樁事體在這裡,報與諸兄知道。」眾人道:「什麼事體?」連明道:「弟前日回來,到黃花村飯店裡住宿,只見一個差官跟了兩個伴當,行下在店裡。一個伴當,聽他聲日像我們同鄉,因此與他扳話起來,問他往何處公幹。他說東京下來,要往濟陽去題人的。弟就留心,夜間買壺酒與他兩個鬼混,那兩個酒後實說道:『楊案裡邊,有四個逃走的叛犯,一個姓李,一個姓邴,一個姓韋,一個姓楊。那個姓李姓邴的,不知去向;那個姓韋姓楊的,前日被人緝獲著了,刑官究詢,招稱有個王伯當,住在濟陽王家集,是他用計在白酒村陳家店裡,葯倒解差差官,方得脫逃。因此差我們主人下來,到濟陽王家集去,著地方官拿這個叛黨。』故此小弟連夜趕來。」

徐懋功對王伯當道:「王大哥你的寶眷,可在家么?」王伯當道:「弟前日出門時,賤眷在內弟裴叔方處,如今不知可曾回家。弟今夜起身,到家去走遭。」徐懋功道:「不必兄去。」又對連明道:「連兄,你為弟兄面上,辭不得勞苦。待伯當兄修家書一封,再得單二哥修書一封,同王當仁、齊國遠二人,扮作賣雜貨的,往齊州西門外鞭杖行賈潤甫處投下,叫他隨機應變,照管王兄家眷上山;若兄說得他可以入伙,更妙,這人也是少不得的。翟大哥、單二哥與邴元真兄,領三千人馬,到潞州去,向潞州府借糧,並打聽二賢庄單二哥房屋,可曾貽害地方?弟與伯當兄、如珪兄,隨後領兵接應。」李玄邃道:「小弟呢?」懋功笑道:「吾兄雖非呂奉先好色之徒,然今夜才合巹,只好代翟大哥看守寨中,自後便要動煩了。」眾人打點停當,過了一宵,連明與王當仁、齊國遠,五更起身,他們的路徑熟,不由大道,慣走捷徑,不多幾時,已到西門外。

原來賈潤甫因世情慌亂,也不開張行業了。連巨真叩門進去,潤甫出來見了,忙叫手下接了行李進去,引三人到堂中敘禮過。連巨真在身邊取出單雄信書來,與賈潤甫看了。潤甫又引到一間密室里去,坐定取茶來吃了,潤甫問連巨真道:「兄是認得濟陽王家集路徑的?」連巨真道。「路徑雖是走過,只是從沒有到伯當家裡去,雖有家信,難免疑惑;必得兄去,方才停妥。未知差官可曾到來,倘然消息緊速,如何做事?」賈潤甫道:「這不打緊,若走大路准要三日,若走牒於崗,穿出斜梅嶺望小河洲去,只消一天,就到王家集了。」一邊說,一邊擺上酒肴來。潤甫問寨中有那幾位兄弟,有多少人馬,三人備細說明。連巨真問道:「賈兄如今不開行業了,也清閑自在;但恐消磨了丈夫氣概。」潤甫嘆道:「說甚清閑自在,終日看枯山,守白浪,這些人每日張著口,那裡討出來吃?前日秦大哥寫書來,要我去幫他立功,圖一個出身。弟想四方共有二三十處起義,那裡剿滅得盡,就是立得功來,主上昏暗,臣下權奸,將私蔽公,未必就能榮到他身上;只看楊老將軍,便是後人的榜樣了。」連巨真道:「正是這話。」王當仁道:「兄何不到我那裡去?將來翟大哥、李大哥做起事來,自然與眾不同。」潤甫道:「翟大哥不知道做人如何?玄邃兄人望聲名,海內素著;況他才識過人,又肯禮賢下土,將來事業,豈與群醜同觀?弟再看幾時,少不得要來會諸兄,相敘一番。」連巨真問道:「明日甚時候起身往王家集會?」潤甫道:「五更就走。」即便收拾杯盤,大家就寢。

潤甫五鼓起身,與連巨真、王當仁、齊國遠用了早飯,即便上路,往濟陽進發。趕了三日,傍晚到了王家集。原來王家集,也是小小一個市鎮,共有二三十人家。時賈潤甫同眾人進去,恰好王伯當的舅子裴叔方,在他家裡。那裴敘方是個光棍漢,平昔也是使槍弄棒不習善的。連巨真取出王伯當的家報來,付與裴敘方拿到裡邊去與他阿姊看了。幸喜王伯當家中,沒甚老小,止有王伯當妻子一人,手下伴當夫婦二日。裴叔方也要送阿姊去,忙去停當眾人酒飯,叫阿姊收拾了包裹,雇了一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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