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經 何首烏

大方丈從山裡回來,手裡拿著個黑乎乎的東西,頗似人形。

澈丹見了,問:「大方丈,人蔘啊?」

空舟:「沒文化,何首烏。」

澈丹:「我就說,人蔘哪兒有這麼丑。」

澈丹一下想起自己聽過這個東西:「何首烏我知道啊,美髮生髮的嘛。大方丈,你買這玩意兒幹嗎?想還俗啊?」

大方丈:「不是買的,是份機緣。」

說完把何首烏丟在了大殿供桌上。空舟抬頭看看佛祖,看看何首烏,又看了看佛祖的肉髻,合了個十。

空舟:「南無,佛祖,我們這裡的和尚,倒是好像就只有你用得著這玩意兒了。」

空舟顯然忘了,其實還有個人也用得著,就是剛剛在院子里披頭散髮練功的空道。空道武藝精深,耳力過人,已經聽到了何首烏的功效。除了武藝,空道最在意的就是他的頭髮,佛法要排第三。他拿了何首烏,徑直去找空巫。

空道把何首烏一舉:「煮。幫忙。」

空巫:「何首烏?咋的啊你,還想生髮啊?你這還不夠啊?」

空道:「嗯。」

空巫:「大長頭髮有什麼好的?你畢竟是個出家人,再說多不得勁兒啊。」

空道:「但是。帥。」

空巫:「這玩意兒對肝臟不好,別吃了,這麼愛美我給你做個假髮戴唄,做個平頭的好不好?要不板寸的?老精神了。」

空道中文再差也聽出了譏諷,扭頭就走。

空巫:「你幹啥去啊?」

空道:「煮。自己。」

空巫看著空道的背影笑:「媽呀,話還說不利索呢,挺倔強。」

第二天清早,澈丹禪房裡傳來一聲驚叫。空舟還沒睡醒,翻了個身,沒理會。不一會兒傳來砸門聲。

澈丹:「師父!師父!」

空舟緊守禪心,不做回應。按經驗來看,半夢半醒時如果說了話,可能就再也睡不著了。

砸門聲繼續,澈丹音量加大:「師父,你給我出來!這是不是你乾的啊?」

空舟覺得,自己可能對這個徒弟有點兒太好了。壓了壓殺氣,空舟開了門,開門以後,殺氣全消。

空舟開門看見他的徒弟澈丹站在門口,一臉愁容,眼中是怒火,頭上是及腰的長髮。

粉紅色的。

澈丹擠進空舟禪房,把門鎖了,說:「幫我剃!這讓他們看見不得笑話我一年啊!」

空舟:「沒看見我也會告訴大家的。」

空舟一邊讓他講講到底怎麼回事兒,一邊拿了剃刀,粉紅色的頭髮飄飄洒洒,澈丹還是非常困惑:「真不是你乾的?」

空舟:「我有這麼大本事嗎?」

澈丹:「可你有這份兒閑心啊,你還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朋友,誰知道你托誰幹的!我昨天晚上睡著睡著就迷迷糊糊聞著一股……」

澈丹還沒說完,門外又傳來敲門聲,是空巫。

空巫:「師兄!空舟!開門!你給我出來,這是不是你整的?」

澈丹跑去打開門,空巫猛地擠進來,澈丹見了爆出大笑。

空舟:「你這個好,綠色是比粉色適合你。」

空巫:「師兄,是不是空道那個鱉犢子讓你整我啊?媽的這個『霓虹金』也太小心眼兒了。」

空舟:「我給他剃完給你剃,說說怎麼回事兒。」

空巫:「肯定是空道!不知道從哪兒弄個何首烏,讓我給煮,我說你別吃,那玩意兒對肝臟不好,再說有用沒用誰知道啊,我這麼大個巫師對不對,我給你想想辦法好不好,嗐,沒說完走啦!然後半夜我就聞著一股……」

空巫說到此處,又傳來敲門聲,是小北。

小北:「開門!空舟!你給我出來!」

空舟嘀咕:「不是吧,你個女孩長點兒頭髮怎麼也生氣啊?」

空舟打開門,發現小北並沒有什麼異常,小北看見澈丹和空巫一陣大笑。

小北笑完說:「我姨夫是天藍色的。」

空舟提了剃刀奔向大方丈禪房,行了禮,那兩個披頭散髮的也跟著去了,空巫一進門就說這肯定跟空道和何首烏有關係。

大方丈:「空道把那何首烏煮了?」

空巫:「應該是,聞著中藥味兒了。」

澈丹:「我也聞見了。」

空舟心裡奇怪,自己就住澈丹隔壁,為什麼沒聞著。

大方丈想想,吩咐先把空道叫來,煮剩的何首烏也帶來。

空道進來,大家明顯感覺他那頭長發比平時更潤,更長。空道本來神采飛揚,忽然看見一屋子綠頭髮、粉頭髮、藍頭髮,愣住了。大方丈往後撥了一下自己天藍色的長髮,正色道:「看來是真煮了,那何首烏不是一般的草藥,空道,你闖禍了。」

大方丈昨天去山中吸收天地精華,撒撒野尿,忽看見路旁這個人形何首烏。大方丈一眼看出這植物才是真吸了天地精華,已成精怪,就繞著走了。沒想到走了一段,又看見它立在地上,抬頭看看,不是它跟著自己,而是自己又走了回來。

大方丈:「何仙長?何故挽留貧僧?」

何首烏一動不動,一個人聲傳入大方丈耳中,稚稚童音。

何首烏:「想請高僧帶我入人間。」

大方丈:「何仙長這般法力,不用我帶吧?」

童音忽然哀怨,又生氣道:「哼,法力高?法力再高有你們和尚高嗎?好容易修了幾百年,快出人形了吧,遇上個大和尚,非說我機緣未到,給我下了禁制,讓我化不出人形。哎呀,我在這片林子里扎了上百年,風吹雨打,你們和尚怎麼這麼殘忍啊?」

大方丈:「應該是自有殘忍的道理。」

何首烏:「狗屁道理,他就說想入人間,得再等到一個和尚經過此地,我的機緣就到了。高僧,趕緊吧,給我解脫這禁制。」

大方丈:「那前輩沒說怎麼解嗎?」

何首烏童音尖厲,刺得大方丈耳朵一陣疼:「說了我還用等你?你們這些和尚就說什麼機緣機緣,讓我等,都等了上百年了!我不管,你給我解!」

大方丈心裡好笑,想這草藥也有幾百年修為,還學小孩撒嬌耍賴。

大方丈:「我真不知道怎麼解,可今天不解,我似乎也走不出這山了。這樣吧,我把你帶回寺里,那前輩說你遇到和尚會得解脫,我們那兒全是和尚,看看你能碰上什麼機緣吧。」

空舟:「南無,原來是得道的仙草,這……空道,你真煮了?」

空道聽到此處,臉色煞白,說不出話來。

空舟:「也罷,這算破殺戒了。」

若說遺寺里,還有哪個僧人緊守清規戒律,恐怕也就是不肯剃度的空道了。知道自己無意中破了殺戒,空道心情很複雜。

空巫看看自己的頭髮:「這仙草藥勁兒大是大,但畢竟是植物,煮個草,不算殺生吧?再說了,殺生而已嘛,早晚要殺的。」

空道怒視空巫,眼裡已有了淚水,大聲說:「不。」

空巫:「你看你,安慰你兩句吧,還不知好歹了……」

空舟:「殺生事小,可殺了妖精,我怕我們遺寺從此不得安寧……空道,你恐怕得做點兒什麼超度這個亡魂了。」

空道臉上儘是懊惱,點點頭,認打認罰。

空舟轉向大方丈,一臉正經:「師父,你看怎麼辦?」

大方丈也是一臉正經:「因果報應,奪命償命,我看,空道,我們只好把你煮了。」

空道「啊」了一聲,空巫直接喊出來:「幹啥?!師父,你是不是腦子轉筋了?區區一個生髮膏,就殺了怎的?咋能煮空道呢?師兄,你勸勸啊。」

空舟比剛才還正經:「唉,事已至此,可能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澈丹也懵了:「師父,大方丈,當真說啊?」

空舟:「出家人,生死本來就不該看得太重,這也是空道的機緣。」

澈丹:「×,不該看得太重你怕什麼妖精報復我們?」

空巫也急:「師父,你說話啊!」

大方丈不說話,盯著空道看,空道眼皮低垂,一頭長髮都暗了。

空巫猛地躍起擋在空道身前:「你跟那兒深沉個屁啊,快跑,我擋著他們!」

澈丹頭髮剃了一半,撲到地上抱住空舟的腿:「師父,你能不能再用心思考一下?」

空舟:「嘖嘖,你們還演上兄弟情深了,別在我腿上蹭……何仙長,你就打算看著啊?」

只見空道腰側一動,僧袍鼓風,一個東西衝破衣服立在當地,正是煮剩的何首烏。黑光大盛,空舟和大方丈閉目誦經,一會兒功夫,何首烏變成了一個皺皺巴巴、黑不溜秋的長得像植物的人。實話說,變化也不是很大。

空道一摸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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