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分敘

《周南》《召南》

《周南》《召南》都是南國的詩,並沒有岐周的詩。南國者,自河而南,至於江漢之域,在西周下一半文化非常的高,周室在那裡建設了好多國。在周邦之內者曰周南,在周畿外之諸侯統於方伯者曰召南。南國稱召,以召伯虎之故。召伯虎是厲王時方伯,共和行政時之大臣,庇護宣王而立之之人,曾有一番轟轟烈烈的功業,「日辟國百里」。這一帶地方雖是周室殖民地,但以地方富庶之故,又當西周聲教最盛之時,竟成了文化中心點,宗周的諸侯每在南國受封邑。其地的人文很優美,直到後來為荊蠻殘滅之後,還保存些有學有文的風氣。孔子說「南人有言……」,又在陳蔡楚一帶地遇到些有思想而悲觀的人。《中庸》上亦記載「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而君子居之」。這些南國負荷宗周時代文化之最高點,本來那時候崤函以西的周疆是不及崤函以東大的(宣王時周室還很盛,然渭北已是𤞤狁出沒地,而渭南的矢,在今盩厔縣,逼近鎬京,已稱王了。不知在漢中有沒有疆土,在巴蜀當然是沒有的。若關東則北有河東,南涉江漢,南北達兩千里)。我們尤感覺南國在西周晚年最繁盛,南國的一部本是諸夏之域,新民族(周)到了舊文化區域(諸夏)之膏沃千里中(河南江北淮西漢東)更緣邊啟些新土宇(如大、小《雅》所記拓土南服),自然發生一種卓異的文化,所以其地士大夫家庭生活,「鼓鍾欽欽,鼓瑟鼓琴,笙磬同音。以雅以南,以籥不僭」。《周南》《召南》是這一帶的詩,《大雅》《小雅》也是這一帶的詩,至少也是由這一帶傳出,其上層之詩為《雅》,其下層之詩號《南》。南國盛於西周之末,故《雅》《南》之詩多數屬於夷厲宣幽,南國為荊楚剪滅於魯桓庄之世,故《雅》《南》之詩不少一部分屬於東周之始。已是周室喪亂,哀以思之音。

二《南》有和他《國風》絕然不同的一點,二《南》文采不艷,而頗涉禮樂:男女情詩多有節制(《野有死麕》一篇除外),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義」者,只在二《南》里適用,其他《國風》全與禮樂無涉(《定之方中》除外),只是些感情的動蕩,一往無節。

《周南》《召南》是一題,不應分為兩事,猶之乎《邶》《鄘》《衛》之不可分,《左傳》襄二十九,吳季札觀樂於魯,「為之歌《周南》《召南》」,固是不分的。

現在把《周南》《召南》中各篇的意思,憑一時猜想,寫在下面。限於時間和篇幅,考證不詳,又不能申長敘論,所以只舉大義。以下《國風》皆放此。其中必有不少錯誤,諸君應詳細覆案,若有所疑,便即討論。

《關雎》 敘述由「單相思」至結婚,所以是結婚時用的樂章。

《葛覃》 這是女子之辭,首章敘景物,次章敘女工,卒章言歸寧。

《卷耳》 女子思其丈夫行役在外之辭。但首章是女子口氣,下三章乃若行役在外者之辭,恐有錯亂。

《樛木》 祝福之辭,《小雅》中這一類甚多。

《螽斯》 祝福之辭,祝其子孫。

《桃夭》 送女子出嫁之辭。

《兔罝》 稱美武士之辭。

《芣苢》 女子成群,采芣苢于田野,隨采隨歌之調。

《漢廣》 此詩頗費解,既曰「漢有游女,不可求思」,又曰「之子于歸,言秣其馬」,像是矛盾。歐陽永叔以為「言秣其馬者」,所謂「雖為之執鞭所欣慕焉」之意,這話有趣,然亦未必切合。這樣民歌每每沒有整齊的邏輯,遂心所適而言,所以不可固以求其意。此詩初章言不可求,次章卒章言已及會晤,送之而歸,江漢茫茫,依舊不可得。

《汝墳》 婦思其夫行役在外,未見時,「惄如調飢」;「既歸」則曰「不我遐棄」。卒章嘆息時艱,曰「王室如毀」,則已是幽王喪亂後詩。

《麟趾》 稱頌之辭,以麟為喻,頌公姓盛美。

《鵲巢》 送嫁之辭,與《桃夭》同。

《采蘩》 女子之辭。首章次章言自己采蘩,末章言其丈夫早出遲歸,以從公室之事。

《草蟲》 女子思其丈夫行役在外,未見則憂,既歸則悅,與《汝墳》同。

《采蘋》 女子采蘋之辭,與《采蘩》同。

《甘棠》 周衰楚盛,召伯虎之功不得保持,國人思之。

《行露》 此詩難解,聚訟已多。疑是一女子矢志不嫁一男子之辭。

《羔羊》 形容仕於公者盛服返家。

《殷其雷》 丈夫行役在外,其妻思之旋歸。

《摽有梅》 此是女子求男子之辭,乃是一篇《關雎》別面。初章曰及吉而嫁,次章曰及今而嫁,卒章曰語之即嫁。

《小星》 仕宦者夙夜在公,感其勞苦而歌。

《江有汜》 女子為人所棄而歌。首章言雖棄我而後必悔,次章言雖棄我亦即安之,卒章言雖棄我我自樂,《鄭風》所謂「子不我思,豈無他人」也。

《野有死麕》 男女相悅,卒章雖《鄭風》不是過。

《何彼穠矣》 歌王姬下嫁之盛,既曰平王之孫,則明是東遷後多年之詩。

《騶虞》 此是獵歌。

邶鄘衛

邶鄘衛乃一體,不可分,誤為人分為三。《左傳》襄二十九,吳季札聞樂於魯,尚不分。邶鄘衛篇章皆是衛詩,而蒙以邶鄘故名者,明音之所自;此是北風,以對南音(詳上章)。

《柏舟》 女子不見愛於其夫,困於群妾,作此勞歌。

《綠衣》 此亦悲歌,但所悲何事未明。此是興體,朱子誤以為比。女子制衣,且制且歡。

《燕燕》 相傳為庄姜送戴媯歸之詞。然陳女媯姓,並非任姓,「仲氏任只」,猶《大雅》「摯仲氏任」,雖非一人而同名。若大任之名,後來為人借用以呼一切賢善女子,則此詩可為涉庄姜戴媯者,否則名姓不同,必另是一事。此為送別之悲歌則無疑。

《日月》 婦見棄於夫之哀歌。

《終風》 婦不見愛於其夫,其夫「謔浪笑敖」以待之,傷而歌此。

以上四詩,《毛詩》以為庄姜傳,《魯詩》遺說可考者,則以《柏舟》為寡姜詩,《燕燕》為定姜詩(《韓詩》同),《日月》為宣姜詩,其實皆無征,但為婦人見棄之詞耳。

《擊鼓》 丈夫行役於外念及室家,思其舊盟,而為哀歌。「平陳與宋」,或雲是州吁聯合宋、陳、蔡以伐鄭納太叔段事(此事記載《史記》《左傳》各不同),不可詳考。

《凱風》 孝子之辭,自怨自艾,謂母氏聖善,而已無令德。《毛詩序》以為其母有七子而不安其室,恐怕說得太多了。

《雄雉》 婦思其夫行役在外,悲其不能來,德音慰之。

《匏有苦葉》 義未詳,四章不接,恐已錯亂。

《谷風》 婦人為夫所棄,為此悲痛之歌。

《式微》 《列女傳》(劉向傳《魯詩》)以為是蔡庄夫人與其傅之辟。《毛詩序》以為蔡侯失國久寓於衛,其臣勸之歸。毛說較通,然未必有據。

《旄丘》 行役在外之人輾轉無定,怨其叔伯不致之歸。

《簡兮》 形容萬舞之士而美之。

《泉水》 衛女出嫁諸侯,思歸寧而不可屢歸。初章言思歸,次章三章言歸寧之行,末章是後來又思歸寧也。

《北門》 士不得志,窮而且勞。

《北風》 男女相愛,同行同歸。

《靜女》 此亦同上,為男女相愛之辭。

《新台》 本事已亡,詩義不詳。《毛詩序》以為剌宣公詩,甚覺不切。此篇與下篇之毛義,朱子皆疑之。

《二子乘舟》 魯說以為伋、壽二子傅母作,毛以為國人傷伋、壽之死而作,然詩中無可證此義者。

《柏舟》 母氏欲其嫁一人,而自願別嫁一人,以死矢之。

《牆有茨》 言衛宮淫亂。

《君子偕老》 美君夫人之辭,全無剌義。「不淑」即「不弔」,王引之吳大澂已證之。

《桑中》 男女相愛之詩。

《鶉之奔奔》 刺其上之詞。

《定之方中》 《左傳》《史記》皆載衛懿公滅於狄事。懿公戰死,「宋桓公逆諸河……衛之遺民男女七百有三十人,益之以共滕之民為五千人,立戴公以廬於漕。齊侯使公子無虧率車二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漕」。「戴公元年卒,齊桓公以衛數亂,乃率諸侯伐狄,為衛築楚丘,立戴公弟毀為衛君,是為文公」。「文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務材,訓農,通商,惠工,敬教,勸學,受方,任能,元年革車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此詩中言「作於楚宮」,「作於楚室」,「以望楚矣」,其為衛文公營楚丘詩甚明。末雲「牝三千」,生息已繁矣。

《蝃蝀》 義不詳。初二章言行遠父母,卒章言無信不知命,當有錯亂。

《相鼠》 剌無禮。

《干旄》 此詩本事已亡,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